受苦。秦卿,你是与吕员外有私仇, 还是要陷本宫与陛下于不义?”
秦枫辩白道:“臣属为朝廷用命,不?敢称辛苦,此事并非臣自作?主张, 乃是吕员外自请, 姚相公应允, 又得天子下词头后?拟诏,一切合中书门下的规矩。”
“真是好?一个合规矩,可惜尚缺天子押印。”照微抖了抖那写着圣旨的黄绢,语气微微一顿, 说:“这道诏书, 废了。”
她的态度强硬近乎嚣张,秦枫虽恃强权,也不?免被?激高了声调:“敬请太后?娘娘知?晓,封驳诏旨乃是门下省才有的权力!”
照微道:“这不?是封驳, 这是本宫要撤旨。”
此言一出,堂下骤闻丝丝倒吸冷气之声。
撤旨当然不?是封驳, 却是比封驳更大的权力,本朝立国三百年, 未有天子诏旨可被?旁人追撤的先例。
这回不?仅是秦枫,其他翰林也觉得不?妥,四下相顾,犹豫着谁先站出来反对。
此时门边传来几声轻咳,照微抬眼望去,见祁令瞻立在门口,他身着绯色官服,左手负在身后?,只露出一个袖角,而右手三指曲起,不?疾不?徐地在门沿上叩了三下。
这是暂缓争执,容后?再议的意思。
照微蹙眉,想装没看?见,祁令瞻的目光却紧紧锁着她,温和而无奈,动作?极轻地朝她摇了摇头,又转目看?向旁边旁边的隔室。
照微叹了口气,心道,那好?吧。
她端起桌上的茶盏,手腕一斜,金黄色的茶汤洒在她的霞帔上,洇湿了下面榴红色的褶裥罗裙。
侍奉的女官慌忙告罪,照微搁下茶盏,对她说道:“去另取一件霞帔来给?本宫换上。”
女官前往尚衣局,很快将霞帔取来,翰苑中辟出一间幽静的隔室,又挪来一扇座屏,以?供明熹太后?更衣。
趁着她更衣的工夫,祁令瞻走过来与她商议方才的事。
他背对着屏风站在门口,目光先是落在远处飞檐上,那檐上的琉璃鸱吻被?阳光映照得灿烈灼眼,故而又阖上眼皮,在眼前赤金如混沌烈火中,听见灯笼锦霞帔摩擦过她身体的声音。
他适时止住念头,缓缓开口道:“你可知?吕光诚为何要费这么大周折到蜀中去经营博买务?”
照微在屏风后?展臂,由女官为她整理衣衫,闻言思忖了片刻,说:“当然是为了钱,但本宫有一点没想明白,博买务能捞的油水有限,每年几万两银子而已,竟值得他们哄骗皇帝内降手诏,不?惜将金氏这么重要的棋子折进去吗?”
“不?止如此。”
祁令瞻说:“金氏本非姚丞相的人,是上旬姚丞相亲自做媒,要将吕光诚的女儿嫁给?她那愚钝不?成器的儿子,陪嫁永京内二十?座铺子,还有京畿三百亩良田。”
照微闻言啧啧,“怪不?得之前锦春没查到这一茬,原来是最近的事,那姚党可真是为此下血本了。”
祁令瞻说:“这只是我们能看?到的,只怕我们看?不?到的地方,他们做了更多准备,务必要将此事拿下。”
听着他的话音,照微试探着问道:“听兄长的意思,仿佛已经知?道内情。”
祁令瞻“嗯”了一声,接着却哑住了,因为照微已换好?衣服,自屏风后?转出,他的目光凝落在她身上,一时竟忘了后?话。
她身上的霞帔是尚服局的新?作?,以?蜀地的灯笼锦裁成,玫红底色,上有金丝银线织成的灯笼纹样,被?丝丝缕缕斜穿入户的金色阳光一照,其绚丽璀璨远胜檐上的琉璃鸱吻。仿佛她整个人化?生于仙云,陡落在凡尘。
他看?了许久才移开目光,为自己找补道:“原来这就?是传闻中的蜀地灯笼锦。”
照微也惊叹道:“没想到蜀地的织工竟有如此精妙的手艺。”
祁令瞻不?动声色将话题转回去,继续说:“蜀地的丝锦与茶叶皆是名品,朝廷设立博买务,一是为了收取蜀地茶税和专榷茶叶,二是为了拿茶叶与藏羌彝等游牧民族换马。百姓可以?在蜀州内自由买卖茶叶,但是不?允许贩出蜀州,只能统一出售给?朝廷博买务。”
“这我知?道,”照微说,“朝廷将买茶的钱送去蜀州,博买务至少要昧下七成,前两年博买务有肃王罩着,如今肃王倒了,姚党便想将这块肥肉叼走。可是听说博买务已将价格压到了三百文,若再往下压,恐会逼反了蜀民。”
祁令瞻稍感惊讶,“朝廷公价是二两银子,三百文这个数,你是从何得知??”
照微得意地扬眉道:“杜三哥哥近些年一直在荆湖一带活动,这是他告诉我的。”
祁令瞻闻言,默默将褒扬她见多识广的话咽了回去。
见他不?说话了,照微追问:“所以?姚鹤守他们打?算怎么捞回本,真逼反了百姓,别说是丞相姻亲,就?算那吕光诚是丞相的爹,御史台的唾沫星子也能淹死他。”
祁令瞻似笑非笑地望着她:“你去问杜三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