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故人都还在。
父子俩品茗漫谈,伴着秋日的景色,烦恼好像也淡了。
神域见他精神好了很多,心里盘算着,明日让人往向宅去一趟,再请南弦或是向识谙来诊个脉,开个巩固的方子。
第二日照常上朝,虽然关于先冯翊王的案子还是争论个不休,他也如局外人一样冷眼旁观着,没有加入那场混战。
养父喜欢喝茶,家里的靳门黄团饮到最后发涩,他好像不太喜欢。神域下值后特意绕到归善寺旁的茶庄,买了正当时的顾渚紫笋和阳羡茶,带回来给他尝尝。
可不知怎么,进门后心总是悬着,问门房,今日老家主有没有出来走动,门房说没有,“一整天都不曾见过老家主。”
他没有再耽搁,快步往后院去,老远就看见几个婢女在廊子上侍弄花草,便责问:“怎么不在里面伺候?”
他素来有威严,婢女对他很畏惧,行了礼退到一旁,惴惴道:“老家主说乏累得很,要睡一会儿,把我们都轰出来了。”
一种不祥的预感爬上心头,他忙推门进去,里间帘幔低垂着,透过光,隐约能看见床上躺着的人。
“阿翁。”他小心翼翼唤,“我买了新茶回来,请阿翁共品。”
可惜床上的人并不应他。
满室的空气忽然像冻住了,他能听见自己仓皇的心跳,一声声震耳欲聋。
“阿翁……”
他扔下茶盒,跌跌撞撞跑过去,到了床前才发现床上的人脸色铁青,忙去抓他的手,那手已经僵了,凉了。
床边的小几上,一盆君子兰开得正热烈,花盆边平整放着一张画押好的认罪文书,拿阿娘生前用过的胭脂盒,镇在一角。
第27章 玲珑心肝
“嘶——”
皇后看着银针扎进穴位, 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说起针灸,最是让人害怕,虽说扎得不算深, 但那种或酸或胀或麻的感觉, 简直比受刑还要难受。
南弦收回手, 笑着对皇后道:“殿下近来脸色红润了许多,殿下自己可发现了?”
皇后朗声笑道:“正是呢。那日孙长御说内造处又出了几种新胭脂,要拿来让我试,结果擦上之后, 颧骨红得像喝醉了酒一般。想来是自己的脸色不错, 用不上那些东西, 哎呀, 还是天质自然最顺眼,我何必像云氏那样,日日花红柳绿。”
天家也诚如寻常人家, 皇后的地位固然尊崇,丈夫妾室太多, 总有令正妻不满的时候。皇后看后宫那些妇人,这个心机深沉, 那个矫揉造作,看来看去也不曾发现一个顺眼的。倒是这小小的医女,说话行事都让人如沐春风, 因此几番接触下来,格外地中意她。
“向娘子今年多大?可曾许配人家?”皇后倚在圈椅里问。阳光照在她身上,周身都泛着温暖。
南弦如今是心如止水, 也因经常被问起, 回答起这种问题来, 没有什么困难。
“回殿下,不曾许人家。”她在杌子上微微倾了倾身,“家中爷娘接连过世,这几年一直服孝,尚来不及议亲呢。”
皇后“哦“了声,言语有些怅然,“我想起来了,向副使仙游已经是三年前的事了,怎么家中母亲也不在了吗?唉,人生总有不如意啊,难为娘子了,失了怙恃,自己持家多辛苦。”说罢又打趣,“待我回头问问,有没有好人家,能与向娘子说个大媒。”
上了点年纪的贵妇,又没个儿子孙子可以操心,日日守着荣华富贵,唯一的乐趣就是探听那些家长里短,顺带牵线搭桥为人做媒。
南弦自然不能扫兴,含笑敷衍:“那就多谢殿下了,哪日真有了合适的郎君,我便与那位自称竹马的旧友说,我已经有人家了。”
短短几句话,所含的内容丰盛。她是个有玲珑心肝的姑娘,不用回绝皇后,就让她知道自己是有人惦记的,不必那样热心帮着筹谋了。
皇后讶然,“竟是有个厚脸皮的竹马啊?”想了想道也是,“你这么好的女郎,岂能没人等候,除非这建康城的儿郎都瞎了眼。”
含章殿内的岁月宁静,她们这里温言絮语说话,长案前的博山炉里轻烟袅袅,把这偌大的空间,厚厚晕染上了一层浓梅香。
该醒针了,南弦刚抬手,皇后不由一哆嗦,还没碰上,就“哎哟”了声。
南弦失笑,“殿下这么怕吗?其实不怎么疼呀。”
皇后难为情地摆了下手,“别提了,以前并不害怕针灸,都怪大长秋不知哪里弄了个所谓的神医来,下手一扎我脚上穴位,整条腿犹如被雷劈了一般,脚趾头都麻起来。自那以后就不成了,看见明晃晃的针尖,心头就砰砰作跳。”
南弦垂手触碰银针,“我这样手法,殿下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