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冽的寒风吹得脸颊仿佛被人拿刀子刮开皮肉般疼,寒冷的偏殿中就算门窗紧闭也并不比外边暖和多少。
你自小便畏冷,就算平适走时将尚宫局送来的棉被都拿出来替你盖上,你也还是冷得缩在床榻上发颤,可明明在府中时你也不曾冷成这个样子。
深宫的日子本就难捱了,而这深宫的冬日越发难熬,半月前尚宫局按例派人送来了每月过冬的十斤黑炭,那斤数是平适亲自点过得,可没想到用时将上面的黑炭扒开,木篓底下只是一些以次充好的灶炭。
这灶炭根本用不了,湿气大,好不容易点燃,冒出的浓烟直接将人熏得掉眼泪,更别说取暖了。
你们位分低,家世也不出挑,不敢和尚宫局讨说法,只能吃下了这闷亏。
平适挑挑拣拣出了一小筐黑炭,想着省着点用还能挨到下个月,下个月尚宫局再送黑炭来时,他盯紧点便不会再让那些人得逞,可是突然起来的一场大雪打破了原本的计划。
这场雪来得盛大,让宫里热闹了一阵子,君后免了每日的请安,每日都有后妃到御花园中游玩堆雪,就连你身处偏僻也能听到宫外的欢笑声。
你躲在偏殿中,散着发躺在榻上,手边还有一本书页被翻烂卷边了的杂记。
床榻前炭炉中的黑炭已经快燃完了,黑炭上的火星时明时灭,散发着微弱的热意,可去尚宫局支黑炭的平适却久久没有回来。
你们再如何节省,那一筐黑炭不过半月便快见底了,如今又是大雪深冬,若没有炭火,怕是何时冻死在殿中也无人知晓。
思来想去,平适今早还是从妆匣挑了根银钗出了常宁殿,临走前还不忘叮嘱你不要随意外出,切记要在殿中等他回来。
而两个时辰过去了,平适还没回来,你曾披着披风满心担忧地起身查看过,一打开门便被迎面吹来的风雪扫了满面,而目视所及,没有平适的身影,你记得平适的话,不敢出门,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后,才缓慢地关上殿门。
抬手摸到脸上的皮肉,上面覆着一层薄雪,冻得脸颊发木得疼。
这个冬天格外的冷,也格外得难熬,你终日躲在床榻上宛如一具行将木就的尸体,恍惚间会想起你那突染恶疾的嫡兄,躺在床上的最后时日是不是如现在的你一般在苟延残喘……
一年前女皇病重,特命尚宫局召开选秀,勒令朝中官员将家中适龄男子生辰八字报上,不得有抗。
那时的你还是池家的庶三女池瓷,如今却冒着诛九族的风险女扮男装进了宫成了深宫中默默无闻的池小侍。
许多次午夜梦回中你都会惊醒,仿佛又回到了池家那小小的院子中,耳边是小父替你扇凉的声音,他常轻声叮嘱你——
阿瓷,用心读书,莫再惹你母亲生气了……
梦醒,颊边已是湿凉的泪痕。
女皇常年卧榻,看似选妃,其实不过是选一批八字相合的大家闺秀进宫冲喜。
你母亲池飞柔在朝中只是小小的七品官员,按道理这样的家世连进入初选都得塞大把的银子,而你嫡兄池长宴的八字却被钦天监批为吉。
看似是天家的荣宠,但皇令下的重压最是让人胆寒,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舍一个人保一家人,这是池家上下都讳莫如深的事。
那段时间你到主君房中请安,常看到他哭红一双眼,失了平日的端庄,只知道一个劲地抱着嫡兄哭。
府中来了专门教习男德、宫规的男官,主君君只有在每日请安时才能看到嫡兄,还不能误了男官教习的时辰。
那时你还不太懂,进宫不是大好事吗?从前隔壁陈侍郎家的大公子进了宫,陈侍郎高兴得笑纹都多了几道。
你不懂,你小父却是懂得。
“因为朝中局势变了。”
你还想在问,却被小父捂住了嘴,“好阿瓷,这些话莫再问了,小心被你母亲听到又要打掌心。”
你想起上次掌心被打后火辣辣得疼,到底忍住了满肚的疑问。
你母亲常说你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空有一张好面容,却读不进书,以后如何成家立业。
那时你怕极了你母亲,小父说等你背会了《平章三篇》,母亲便会对你改观,可还没等你背好书,威严的母亲却跪在你面前,恳求你替嫡兄入宫。
你嫡兄死了,教习男官回宫禀报的第三天,一场恶疾迅速让他倒下,池家秘密请了医师来看,但还是没留住嫡兄的性命。
小时会抱着你吃糖的嫡兄就这样睡在榻上,如院中得那颗老梧桐一般枯败死去。
嫡兄刚咽气,遗体还来不及殓容的第二日,你母亲就带着主父跪在你面前求你入宫,嫡兄的名字已经勾在进宫的名单上,若到时没有一个池长宴入宫,池家便是违抗皇命,只能落个抄家流放的下场。
抄家流放,女子流放边地,男子刻字进教坊司,比死也轻松不到哪去。
小父跪在地上,哭求母亲再想想其他办法,你是女儿身怎么可能入宫做妃。
母亲摇头哽咽,“来不及了,后日便是入宫的吉时,长宴的画像已经报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