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冬雨结束例行巡诊后,精神科的医生也前来会诊,评估后,同意让车时勋返家休养,并建议短期内先暂缓透过接触婴孩来降低恐惧症状的疗程。男人换下病服,收拾好行李准备离开时,病房拉门再次开啟。来访的是昨晚一块吃过饭的梁家老小,走在前头的梁禹洛一手提着鸡精礼盒,另一手则牵着儿子,紧接是年迈的二老,林芳淑手里还拎了一只保温锅,走在后头的江以默手里也拿了一篮水果,另一手还抱着配上粉色满天星的水仙花。梁家人探病的阵仗之浩大,两人皆是意外,车时勋连忙起身问好,「伯父、伯母。」「怎么下来了?快躺好!」林芳淑对昨晚的意外还心有馀悸,立刻上前,催促着要他赶紧躺回病床上,紧接又问:「怎么衣服也换了?要出院了吗?」「是。伯母,我没事了。」车时勋道,却还是配合地坐了下来。林芳淑直觉当他逞强,忍不住叨念:「人都昏过去了,怎么会没事?你也三十好几了,又不是年轻的小伙子,身体要好好照顾才行!这样子让人看了多担心?」车时勋一怔。自幼,他就是生了再严重的病,他的父亲也从未给过半分怜悯,甚至连进房里看他一眼都不曾,只是更加严苛地要求他,要他无论如何都得完成每日安排的学习进度。而他的母亲也鲜少亲自照料,多半时刻,她都会在佣人替他打点好一切以后才走到床边,用着谁也听不出真心与否的口吻,要他赶快好起来。如今,他却从毫无血缘关係的人身上,获得了从未体会过的关怀。太过讽刺。「叔叔,你生病了吗?很严重吗?」小傢伙默默挨到了病床边,仰高脑袋发问。男人回神,勾唇温道:「叔叔没有生病,只是最近太累了。」「是不是姨没有照顾好你?」孩子童言无忌的提问冷不防刺进心口,夏尔雅呼息一窒,脸色成了难堪。车时勋凛眼,眸色暗了几分,半刻后又重新扬起笑,「达达,叔叔和你说一件事。」他将小傢伙抱上腿,神情是罕见的严肃。「我们每个人都是自己身体的主人,除了自己之外,没有谁有义务替你照顾好你的身体。所以叔叔这一次会昏倒,是因为叔叔没以照顾好自己,跟姨没有关係,知道吗?」男人好声好气,口吻不带半分斥责,立场却是明白。梁德修面无表情地看着,默默在心里替他往上加了点分数。昨晚在和室里的对谈多少让他稍微改观,但光是这样并不足以换取他全然信赖,然而今天他在面对孩子无心的言论时所给出的回应,不仅给了孩子适切的教育,同时也在旁人面前维护了尔雅的面子,确实值得讚赏。他是商人,更是个聪明人,懂得利用婉转达成目的,昨晚那五盘棋大概也是故意装糊涂,想让他有足够的名目对他发脾气,以消解不满。这样善于迂回的男人,确实适合尔雅好强的个性。要不是他懂得包容也懂得收放,不曾要求尔雅为了感情放弃自我,凡事以她为优先,以那孩子理性到甚至有些冷情的个性,也不会连人都没带回来给长辈见过就先结了婚。只不过,一个大男人的身子差成这副德性,怎么说得过去?梁德修乾咳一声,冷着脸僵硬道:「你梁妈妈一大早燉了鱼汤,趁热喝。」「对!鱼汤!梁妈妈这鱼汤燉了两个多小时,你多喝一点,补补身体!」听见一路上都不吭半声的老伴开口,林芳淑连忙接话,以眼神示意儿子盛汤过来。「对啊叔叔,我奶奶煮得鱼汤超级好喝哦!你如果喝不完的话,我可以帮忙!」小傢伙扬声夸讚,嘴甜之馀还不忘给自己谋点福利。「梁靖达,下来,让叔叔喝汤。」梁禹洛见儿子赖在别人怀里,心里颇不是滋味。这小子到底还记不记得他老爸是谁?成天就往别人身上蹭,要不要这么没节cao?听见父亲的话,小傢伙不敢怠慢,赶紧挪身,滑到病床上与车时勋并坐。「谢谢。」车时勋接过热汤,手心暖着,心也热了。
在医院与梁家人告别,夏尔雅开车带着车时勋返家。才刚踏进家门,手里的补品和水果都还来不及放下,就被人自身后轻拥入怀。她一怔,张口想问,男人就吻她的耳,「都说不是你的错了,嗯?」夏尔雅不想听任何安慰,挣开他,「别闹了。」一路上,车时勋就不断哄她,说不是她的错,说达达只是个孩子,说的话都是无心,要她别放心上,说是他不好,没照顾好自己,还让她难过。他说了好多,可是她没办法原谅自己。她总是一而再地告诉自己要为他多付出更多,要再对他更好,可这些想法却从来不曾被实践,她永远只是在心里这样想,却没有一次真的为他做到。见她把自己困在低谷里不肯出来,车时勋轻叹,重新把人搂紧怀中。男人的气息太过清晰,夏尔雅眼眶一热,氤氳漫漶。她挣扎着想推开,不愿他再纵容,男人却偏是不松手,她气恼地捶他,动手之后却又心疼,最后只好放弃抵抗。「尔雅。」「??」他一喊她,眼泪就掉,夏尔雅咬着唇,不想出声。车时勋也没说话,就是轻拍着她的背安抚。好一会,他说:「既然你觉得自己有错,那从现在开始,我给你机会弥补,好吗?」夏尔雅垂着脑袋,攥紧他的衣角,摇头拒绝。「看着我。(??)」夏尔雅咬唇,听话地抬起眼看他。车时勋稍微松了手,好让彼此能相望,「过去你认为自己没做好的,从现在开始,你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慢慢学着做好。我会盯着你,要是你做不好,我会给你惩罚的。」这男人太爱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