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莫名的心慌持续盘旋直到了中午,夏尔雅觉得也许是成天待在办公室里太闷了的缘故,当在电梯口碰上梁禹洛时,答应了他随口的午餐邀约。出了大楼,梁禹洛看她脸色不大对劲,低声关切:「怎么了?昨天没睡好?」「没什么。」见她烦的连理会旁人的心思都没有,梁禹洛也识相地不再多问。过了路口,两人弯进商贩林立的街里,两人挑了间麵店外带餐点,接着原路返还,才从巷子里出来,就看见对街的大楼前仍有大批抗议群眾聚集,一见有车辆自车道口出来便簇拥而上,不断拍打车窗要里头的人下来。即使相隔遥远,夏尔雅还是认出了那辆车,眉心拧得更深。他怎么回事?明知道抗议团体还在,怎么还傻傻地开自己的车出来?片晌,她却看见有人自道路另端的侧门快步离开,然后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他知道自己的车被认出了,却也不想让其他人的座车因此遭殃,才如此掩人耳目好离开公司。都这种时候了,他还是先体谅其他人。「那是车先生吧?看来他离婚之后,你们发展得挺好的?」「??」夏尔雅一怔,眸光半凛,红唇抿成了平直。她冷哼,「关你什么事?」习惯了她的不近人情,梁禹洛低笑,提步跟上她。路口处的红灯还剩八十几秒,对街上的抗议群眾因为发现驾车的不是车时勋本人,气愤重回大门口开始高呼口号,抗议声量之大,即使隔着八线道的路口都还能听见。夏尔雅下意识地看向男人方才离开的方向,就见他已经悄悄过了马路,正往他们所在的人行道来,她转过身,发现不远处有间门诊时间至一点的眼科诊所,大概猜到他是过来处理被弄伤的眼睛,掛心了整个上午的忧虑才终于放下了些。夏尔雅收回视线,馀光却瞥见梁禹洛唇边完全没收敛的笑意。「??」这人有完没完?好不容易她心情好一些了,又想讨骂吗?夏尔雅没好气地横他一眼,无声警告他不许再出言调侃,否则她不介意把手上这碗餛飩汤往他脸上招呼。看懂了她的威胁,梁禹洛配合地收起笑,却还是没收敛弯起的眼角。忽而,一道刺耳的喇叭声划破天际,蛮不讲理地刺进耳膜,惊扰了路上所有行人。夏尔雅抬眼就见庞然的红色货车在灯号转绿后起步疾驶,而此刻站在车辆前方几公尺处斑马线上的人,是不知为何捂着耳鬓停下脚步的车时勋。一瞬间,鲜明的画面如长浪汹涌,狂烈袭捲脑海——仲夏午后,暖阳斜映,男孩子自校门对街朝她走来,唇边是记忆里反覆出现的清浅。下一幕,一辆装载着白色货柜的红色货车伴随刺耳宏亮的喇叭声出现,硬生撞上了正要过马路的他,男孩子高瘦的身躯因剧烈撞击而翻滚上车头,撞碎车前后中的挡风玻璃,最终重重摔落于烟硝瀰漫的道路上。
画面的最后是满地破碎,以及他被血红浸染的脸庞。遗落多年的回忆如猖狂的大雪纷飞而至,这些日子以来偶尔闪现的零散碎片串成了连续片段,若如胶卷倒带般填空了记忆里所有空白。那天,当她看见男孩子倒卧在血泊里,怵目的景象勾起了好不容易深埋的梦魘,母亲死不瞑目的狰狞面孔跃然而上,与他血跡斑斑的脸庞重叠,血腥若烙铁灼烧着瞳膜。她想起了十五岁那年的满目疮痍,想起了亲身经歷过的烟硝与破碎,也想起了满心期待最后却失去亲人的沉痛,灵魂再次跌入那座她以为已经摆脱的万丈深渊。她不想再失去任何人了。只要没遇上他,只要不依赖他,只要没有他,她就不会再失去任何人。所有的裂痕都痊癒了,所有的断点都连结了,夏尔雅窒息着,止不住颤抖地松开了手,热汤在脚边泼洒成狼藉,她仓皇迈开脚步,做出了和十二年前不同的选择。「车时勋!」锐利的煞车声掩盖了世界所有声响,下一秒,男人被人一把扯过,惊险避开了危难。心脏剧烈收缩,夏尔雅快步上前,紧紧握住了他垂在腿边的手。「车时勋,你还好吗?」男人眼神涣散,晕眩得几乎听不清声音,脸色苍白,额间冷汗涔涔。这几日为了处以抗议事件,他几乎没有闔眼,止痛药却在上週末用罄,他无暇回诊,几天忙碌下来,原先轻微的胀疼累积成了经常性的抽痛,甚至引发呕吐,症状严重的几乎像是回到刚出车祸的那一年。见他面色死白,梁禹洛立刻上前搀扶,将人带到一旁店家的花圃矮砖上坐下。「我先叫救护车。」「不用了??」车时勋抬手拦下他,声音哑得几乎听不清。这种时候他不能进医院,否则又被外界曲解成有心cao作,届时反而让问题变得更加棘手复杂,何况他怎么能一而再地让她看着自己躺在担架上被推进救护车里头?他不能再重蹈覆辙了。夏尔雅被他罕见的不配合气红了眼眶,这男人到底为什么都不替自己想?「尔雅?」知道他的话不能尽信,梁禹洛转而徵询夏尔雅的意见。「叫救护车。」梁禹洛頷首,迅速拨号,起身走了几步,向通报中心说明情况与位置。「我没事??(????…)」「不要说话。(????)」夏尔雅沉声制止,心几乎被拧得发疼。男人不听劝,张着唇想说些什么,夏尔雅哽咽着骂:「车时勋,不要说话了。你听话好不好?」车时勋已经痛得听不清她的话,扯唇一笑,昏过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