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林明轩歪着头苦笑,然后提起手中的游戏手把,扭扭身子,像条活泼好动的猎犬般,他阴鬱的脸瞬现阳光般的眼神说。「人生只有一次,怎么能为这种事情浪费掉好心情呢!我还有你陪我打电动呀!」我顿时被他意外温暖的气息感染,如沐春风般的傻坐在地上,手中的游乐器险些坠落,我无法想像他在黑暗中挣扎了多久,却还能保有这样的思维。「小岳?你怎么了?」林明轩白净脸正向我,瞪大眼问。「没……没什么……」我这时才发现眼角不知何时变的溼溼的。「我说错吗?抱歉。」林明轩赶忙道歉,抽起桌上卫生纸给我。「不……你没说错……我只是电动打久了眼睛有点酸……」自认有泪不轻弹的我随便扯了个谎。「对,至少还有你陪我打电动。」在心中对林明轩说。那时,父亲家暴严苛,回到家几乎每天都听到父母在吵架,没工作的父亲成天在家饮酒,没钱便伸手跟母亲要钱,要不到会上演拳武行,当时对「家」的感受心灰意冷,而我能做的就只有「逃避」。
对于父亲,时常心里只有几个字--滚出去!怨念如此深,不是一天的导致,我会有想拿起武器搏命的衝动,尤其父亲喝醉动手时动手打人时。母亲总护在前头,然后总是冷静对我说了一句,「没事的,有妈在。」然后一番折腾后,任由警察把父亲带走。可笑的是,父亲自己也曾经是个警察。家里每次都在深夜里搞得鸡飞狗跳,惊动附近邻居,而警察破门而入的时机老是慢半拍,总在我已经被打得鼻青脸肿、邻居们百般催促,警察们才慢条斯理地「衝」进来,制伏浑身酒气、醉的连东西南北都搞不清楚的父亲,押走父亲时,他常连鞋子都没穿上,就成了一条待宰猪隻被拖了出去,他口中各种脏话连篇飞出,会让更多邻居在深夜里开灯。我讨厌隔天上学走下公寓楼梯时,邻居的异样眼光与背后间言间语,更讨厌同学们到母亲开的「阎家小吃店」时,在外头对厨房里忙进忙出的母亲指指点点。「那间小吃店老闆娘她老公欠一堆钱,开这间店也不知道有没有赚钱……」偶而我会听见婆婆妈妈这样说,她们在我揹着书包上学的路上讨论着母亲。而母亲总笑着面对,用爽朗的态度面对每一位客人,即便是批评,而大家被老妈的家常菜吸引,舌尖美味似乎更胜于街访邻居、八卦大婶们流言蜚语。于是,窝在林明轩皇宫家的打电动时光,就像是服用了某种与世隔离的麻药,可以让我暂时忘却家中的烦恼。但他却总是找藉口想小吃店蹭口饭吃。「今天去你家打电动。」过去我总是放学后率先提议。「我家又没人,晚餐怎么办?」林明轩端出早准备好回答。「吃便利商店。」我故意讲一个他最不想听的计画。「可我想去小吃店吃你妈煮的晚餐。」林明轩千篇一律的愿望。「到底那是我妈还是你妈……」我瞪他一眼。「不如猜拳吧?」林明轩握起拳头。每次我们都用猜拳决定放学后去谁家。但从小到大的手足友谊,却只有到高一上学期,有天我被林老师「点醒」,意识到跟林明轩是不同世界的人。某天,我依然玩到月亮高掛、留连忘返林明轩豪宅家中,然而要回家时却正巧撞见了推门而入喝得醉醺醺的林老师,当下我还在富丽堂皇的门口穿着破旧的慢跑鞋,她进门时一看见我立刻发出惊吓尖叫,站不稳的脚跟拐了一下,幸好她立刻扶助了鞋柜。我跟林明轩完全没料到林老师会回家。「老师你好。」在学校我是标准不会念书的学生,老师平常自然对我是张臭脸,但喝醉酒的她反倒是亲切许多。林老师定了定神,瞇着眼瞧了我一会才认出,脸上厚重的脂粉,弭平了该有的抬头纹,也修饰了下垂脸颊,她的笑声如某种夜间行动的禽鸟,笑着关上门后对我点点头。「喔!是小岳呀!欢迎欢迎!你妈最近还好吗?她可能忙着筹钱没空管你,你正好来我们家待着,明轩也有同伴可以一起讨论功课,齁?」「是……谢谢,林老师。」我有点意外林老师的亲切。「要不要再进来坐一会?我叫明轩下来。」我撇见林明轩躲在楼梯转角暗处,用一个冷漠的眼神看着林妈妈。「喔,不用了,林老师,他还在唸书,我先回去了」我再次微弯腰行礼。「好,路上小心。」林妈妈醉醺醺、眼神迷濛微笑的说,身体左右晃着像是随时会跌倒,高跟鞋却怎么踢也踢不掉,她只好没理会我专心去对付她的高跟鞋。「阿呀,这鞋……」她低头处理高跟鞋时,我推门而出。刚出豪宅的院子门口没多久,我就想起跟林明轩借的漫画没拿,犹豫一会后还是决定折回去拿。回到他家门口,还没敲门,隔着一扇门就听见里头林妈妈一连串不停的念着。「……跟你说过几次,不要再跟阎小岳那种朋友来往,像他那样不会唸书的混混只会耽误你学习,对你未来没什么帮助,妈带你搬来皇后镇就是要远离那些『不好的』……他家情况我也很清楚,哪天他就会来跟你借钱信不信……明轩你有没有在听阿?」林妈妈对着楼上喊了一声。搬到皇后镇就是要远离那些不好的。我在心里默默地跟着念了一次。对,我们都是不好的。我垂下了手,没有去按下门铃,转身走向街外的皇后镇公车站牌,搭上末班车回到「不好的」近江区,沿路的街景一幕幕印在眼帘,外头万紫千红的招牌灯渐渐变少,最后在乘客所剩无几的「不好的」站点下车。从那天开始,我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