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子薇和母亲同时出现在我眼前,就像是两个小学生,一个想去找老师打小报告,一个想阻止对方打小报告,我认识的女人总是这样,蛮横地去做她们所想要的事情谁也阻止不了。「嘿!林明轩,郑子薇刚手被热水烫到,你应该去关心她一下。」一个声音在我身边对我说话。「明轩,妈生病了……」母亲仰着头对我哀求,彷彿我可以滴杨枝甘露给她,瞬间让她身体復原。「林医师,这位病人是没登记就擅自跑进来的!我们可能要先隔离她!」我的助手护士从旁边凑上,她的大嗓门让我无时无刻都想摀住耳朵。「林明轩,郑子薇正在看着你喔。」接着又是耳边的声音「温馨提醒」。「明轩哪……你还在生妈的气吗……」「林医师,我们得快点……」闭嘴!你们真是够了!我想这样大喊,可是吐出来的话却是淡淡行字。「先把这位阿姨扶进隔离病房。」然后我终于把视线从郑子薇脸上挪开,转向那个无时无刻都如影随形的「声音」。阎小岳。他染着一头跟狮子鬃毛同顏色的头发,双目是明亮有神,嘴角有一半时间都是掛着痞痞的笑容,他那玩世不恭的态度我小时候曾经羡慕过,但长大后他却被我酸得一无是处。「明轩,你要赶快去关心一下郑子薇呀!你们好久没说话了?」「烦死了,你不会自己去,关我屁事。」我压低嗓门吐槽他,接着走进母亲的隔离房,走廊上剩下郑子薇跟一些把我当怪人护士们。「等等,你别走,郑子薇被那个皇后高中的白马王子缠住了!」阎小岳还在门口对我大叫,我没理会他,直直走进病房内用塑胶档板隔开的小病房。大家都看不到阎小岳,就只有我看的见,我不知道为什么老天爷要这样捉弄我,但小岳就像哥哥,从小到大就一直陪伴在我身边,就连他死后,也一样。我是个不善表达的人,一直以来都没什么朋友,对于这光怪陆离的事情没头绪,虽然匪夷所思,也时常会被突然探出头的阎小岳吓着,但老实说我心里却有种说不出的踏实感觉。「明轩你再不出去替郑子薇解围,那个白俊豪就要约走她啦!」小岳着急的像是个臣子来回跟皇上启秉。「随便。」我翻着今日整天新增的病人病歷表。「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以前不是很要好吗?」小岳像支风箏,抱着胸、皱着眉头他在我头顶上盘旋,双摆动着双脚,动作宛如在浮浅。「我要工作了,你不要一直在旁边干扰我。」每当我要认真工作时就会想办法叫阎小岳消失在我的可视范围。阎小岳哀号一声:「我好无聊啊!」然后他的「躯体」穿过实心水泥墙不见了。「林医师又在自言自语了……」我听见我的大嗓门助理刻意压低声音,跟同事谈论着我。「他是不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啊?好恐怖喔!」「谁知道?反正医院觉得他还可以继续工作。」「但他之前的医学系同学们都说:林医师以前就这样了。」「真假!」「不过也没办法,现在疫情这个样子,医院已经人手不足了,什么样的医生都得用才行。」「说的也是……」「我看林医师也三天没睡觉了。」「虽然是个怪人,但也还算努力工作。」「对啊对啊……」放下手上的今日看诊名单,正巧两名护士从隔音不好的临时隔离病房走出来,他们看见我立刻关上间言间语模式,我已经习惯了大家在背后的指指点点,也学会了忽略别人期待的眼光。像是现在母亲就以一个渴求能插队看诊的目光看着我,但我还是按照病号地一个个、一间间从头开始。身体疲惫,但脑筋还算清楚,我常会想起小岳死前的模样,相较我现在,如果这一刻因为过劳而倒下,已经算轻松愜意的了。这时,一位身穿黑纱。只有颈部区域白布料的修女朝我走来。「院长?怎么了吗?」年近六十岁的修女其实是近江医院的院长,我有些错愕院长会亲自跑来找我。「明轩,你好几天没回家了,今天做一段落后就回家休息吧。」「没关係,院长我还可以。」修女顿了顿,看我的视线垂下,接着叹气开口说:「明轩,那件事以经过好几年了,郑子薇已经走出来了,你也可以放下了,况且那也不是你的问……」「可以了,院长,我没问题的。」我明白修女所指,但我就是有股淡淡的愤怒,像是将灭的柴火又不小心喷出一点火花。「恩……天黑前,离开医院,回家好好休息,我已经找人来帮忙了。」修女温柔口气生硬地转为命令式。「……好。」我自鼻腔说出。在修女院长走后,我开始了白天的工作,而那个自称是我母亲的女人时不时就透过护士来问我,是否可以先为她看病,最后实在受不了骚扰,我直接拿起手机拨出封锁了几年的电话号码。手机在第三声响时被接起,还没等对方开口,我便以简单明瞭的方式,快速传达我的来意。「我是林明轩,我要把林老师转去皇后医院看诊,麻烦安排一下。」未等对方回应,我就迅速掛上电话。这时,阎小岳又从天花板上探出头。「有人跟爸爸说话这么没礼貌的吗?」阎小岳笑着问。「别吵,我很忙。」接着我又抓起室内电话,通知救护站人员将林老师移往皇后医院。
她不是我妈,他也不是我爸。终于在黄昏之际,我勉强诊断完手边的病人,虽然我知道,今天医院安排给我的病人数是被各种删减过的,数量好比整隻鸡中的一小搓毛。我想起了修女院长的叮嚀,只好叹口气,拖下长白袍,随手扔进铁柜中,步出近江医院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