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未说完,目光一直关注着沈皓行脸上的神色,然而过去许久,他神色都未曾变过,就在常见收回目光时,沈皓行却忽然道:“赵家是不错,只是……”
他略微一顿,方又开口道:“可惜了。”
听到这三个字,常见心中顿时了然,这便是说王爷不打算插手去管。然有一事常见始终想不明白,若当真不在意赵家,王爷为何还要将暗卫留在吉安院?
若是以前,常见直接开口询问便是,可这段时间以来,每次提到吉安院相关的事时,沈皓行的反应都会让他捉摸不透。
常见一时犯了难,不知到底要不要开口,正在犹豫不决时,沈皓行像是察觉出了什么,缓缓睁眼,幽深地眸中是常见最为熟悉的阴冷。
“本王是说赵家,与她无关。”
常见的后脊倏然绷紧,直到现在他才终于意识到,原来自始至终,王爷在意的,都只是吉安院里的那位。
沈皓行离开后,整个赵府从上到下皆松了口气。
他下榻赵府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阖府上下哪个不是日日绷着心弦,生怕一个疏忽大意,触怒了这位天家之子,就连宁有知夜里都睡得不如从前安稳,如今人终是走了,她念起佛经都觉得顺畅许多。
再说吉安院,宁妱儿自打那日与沈皓行在院门口不欢而散后,就再也没有提过他,就连岁喜和竹安,也极有默契地不曾在她面前提过这个人,两人甚至私下都未曾开口谈论过此事。
而沈皓行曾说得那些话,也好像随着他的离去而被彻底遗忘。
天气渐冷,宁妱儿屋中的地龙烧得最旺,只着一件夏日的单衣也不会凉,她白日看书习字,夜里天黑便睡,偶尔趁着中午日头不错的时候,外出走动走动,很快便又钻回暖和的屋中。
许久都未曾这般惬意自在过,胃口也比从前大了不少,不过两个来月,整个人就像张开了似的,站在那里个头快要与宁有知一般高低了,身姿也不似从前小姑娘瘦弱单薄的模样,该有的弧度也愈发明显。
偶有一次赵茂行在春和堂同她碰到时,只是往她身上瞅了一眼,便脸色顿时涨红,许久都不敢再抬眼看她。
年底时衡州迎来了第一场雪,一下便是三日。
赵采菲兴高采烈地跑来吉安院寻宁妱儿,一进屋便脱去了身上的长袄,退了鞋靴,盘腿与宁妱儿坐在床榻上。
两人中间隔着一张四方小矮桌,她捏起一把瓜子,一边磕着,一边对宁妱儿道:“妱儿姐你知道吗,王爷回京的路上遇刺了!”
许久未曾听到这两个字,宁妱儿纤长浓密的睫毛微颤了一下,随即便很快恢复平静,她慢悠悠地呷了一口清茶,半晌也没有出声。
赵采菲蹙眉望她道:“你就不想问问,魏王可曾伤到?”
宁妱儿弯起唇摇了摇头。
赵采菲用手指在她胳膊上戳了一下,道:“你呀,好歹当初你病重时,也喝过人家给的药,如今人家遇刺,你也不知道关切两句。”
宁妱儿捧着茶,盯着一旁噼啪作响的炭盆看,依旧没有开口。
赵采菲是个有话憋不住的人,便是旁人不问,她自己也要说出来,于是絮絮叨叨说了一大通,将听到的传言全部道出。
宁妱儿也是现在才知道,原来回京这一路上,沈皓行遇刺了十余次,每一次都化险为夷,直到邢州那次,才不慎被刺伤,性命虽是保住了,然那伤势严重,至少也得在府邸躺个一年半载。
赵采菲说着,又是一声叹息,随后找了个借口,将屋中几个伺候的婢女都支出去。
她搁下手中瓜子,探身凑到宁妱儿耳旁,小声道:“魏王那时连夜离开的衡州,和咱们府上谁也没打招呼,只是留了一个身边的侍从,给我父亲送了封信,你可知信中是何内容?”
宁妱儿连他是何时走的都不知,更别提这信件的事了,她疑惑地看向赵采菲,便见赵采菲神秘兮兮地压声道,“这信里只有两个字,水和鱼。”
说完,她皱眉道:“你书读得比我多,可知这两个字能有什么关联?”
宁妱儿还在思忖,赵采菲便忽然道:“莫非是鱼水之欢?难道说,他想……”
赵采菲极为夸张地瞪大眼,立即捂住嘴巴,不安地望着宁妱儿。
“他想什么?”宁妱儿倒是被吊起了兴趣。
赵采菲却是一副不愿再说的模样,连忙摇头,“不不不,是我瞎猜的,我们赵家可就我哥这一棵独苗,我爹才不舍得将他献出去呢!”
宁妱儿终是反应过来,拿起一颗蜜饯就往赵采菲嘴里塞,“你瞎胡说什么呢?”
赵采菲朝她挑眉笑道:“怎么,一提到我哥,你便急啦?”
姐妹俩嬉笑了好一阵子,最后在离开之前,赵采菲如往年那样,在宁妱儿的窗台上,堆了一个巴掌大的小雪人。
宁妱儿望着那雪人的时候,脑海中不知不觉想起那双森冷的眸子。
她心头没来由颤了一下,匆忙移开目光,看向院中轻盈飞舞的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