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绥深吸一口气,将怒气压在心中,缓了缓,继续看下去。陆离过来催了又催,直到三更天,邓绥才睡下。陆离一边铺床,一边道:“陛下常劝圣上要爱惜身体,你却是一点都不爱惜自己的身体。”邓绥用带着疲惫的声音回道:“不处理完,我又怎么能睡得着呢?”陆离欲言又止,不忍心打扰皇太后难得的休息时间,放下帘子,叮嘱道:“陛下好生睡觉,有什么需要叫我一声。”次日要开大朝会,陆离算着时间叫醒邓绥。待邓绥准备得差不多了,刘隆带人过来,在正厅等她。举办大朝会的德阳殿就在崇德殿旁边。春寒料峭,邓绥和刘隆刚出门,就被寒风吹着打了个寒颤。然而寒风再冷,也没有今日大朝会上公卿大臣提出的建议让二人心冷。 边郡邓绥和刘隆坐在御座上,看着下面的臣子如跳梁小丑一般,为将边郡内移到什么地方而争论不休。说是边郡内移,其实就是一厢情愿地割地求和。有大臣道:“金城、陇西、天水、安定、北地和上郡等六郡,地广人稀,水旱蝗频发,每年都要输粮救助。现如今朝廷又调兵遣将守卫此地,谷粮耗费数十亿钱,兵连师老,将士思归……”又有大臣接着道:“三辅之地土地肥沃,人也少,不若迁六郡之民入二辅。二辅既充,有民耕地纺织,又有兵抵御羌人,两全其美。”一大臣道:“朝廷久战无功,不若休兵退守,休养生息,以待来日粮谷丰收,兵强马壮,就可与羌人毕其功于一役。”刘隆的记忆很好,他将建议放弃边土的人都记在心里,回去就把这些人写到屏风上。这些大放厥词要放弃边郡的人多有亲故在边郡担任太守令长,如今河内被劫掠,那么毗邻前线的边郡就危在旦夕。朝堂之上也有人反对的。羌人并不会因为大汉后退就满足,若没有边郡屏障,二辅地区将成为直面羌人的前线。朝中不少大臣的老家就在二辅地区,比如扶风窦氏以及扶风耿氏。朝堂之上乱糟糟的,众人吵作一团,若非坐着,说不定还会拿着笏板互殴。刘隆和邓绥均不发一语,冷冷地看着殿下的臣子。
大臣吵得忘乎所以,等把口里心里的想法都倾倒出来后,心中大为畅快,正要得意一二,抬头却看到皇帝与皇太后面色阴沉如水,冷冰冰地看着他们这些人,顿时心中一寒,闭上嘴巴,不敢再说话。德阳殿的争吵声先是降低,尔后蓦地停止。众人都瞧见了太后的神色,各个屏息凝神,心中惴惴不安。邓绥眉眼冷凝,厉声道:“先零羌合纵连横,扫涤并、凉,内犯司隶,东寇赵、魏,西钞蜀、汉,五州残破。1诸位公卿不思救民御敌之策,反而在朝堂上议论放弃边郡。朕不知诸卿究竟是何意?”刘隆接道:“前者罢西域都护,今者又议抛弃边郡,是不是以后还要放弃二辅、雒阳?祖宗开疆拓土,将士视死如归,方有今日之江山社稷。”诸位公卿端坐内郡,陶陶闲澹。边境百姓却身处水深火热之中,日夜翘首期盼有人相救,公卿却认为费烦想要弃他们于不顾。”“痛不着身言忍之,钱不出家言与之。2羌人□□的是大汉子民,劫掠的是大汉财富。诸位身为大汉之臣,食大汉之禄,不言忠君体国之事,不思前人开疆拓土之难,反而割地以和,自弱强敌,是何人哉!”听这些大臣狺狺狂吠,刘隆早就被气炸了,真是刀子不割到自己身上不心疼,升官的时候跑得飞快,敌人来了又跑得飞快。不顶事,不抗是,那养着这些人有何用处?公卿大臣接连被皇太后和皇帝骂,个个缩手畏脚不敢再说话。大朝会就在这样诡异的气氛中散了。刘隆气呼呼地和邓绥一道回到了崇德殿。回到殿内,两人坐下。邓绥让人给刘隆倒了一杯蜜水,道:“隆儿,你今天的态度太激烈了些。”刘隆哼了一声道:“这些公卿大臣位列朝堂,不但没有为民请命,反而建议割让土地,抛弃百姓,是何居心?诸羌寇河内就把这些人吓坏了,他们对得起身上的印绶吗?”东汉一官一印绶。邓绥叹了一口气,道:“虽如此,帝王不能喜形于色,隆儿以后要戒急戒躁。”刘隆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邓绥想了想,将王符的奏表递给刘隆,让他拿着看。刘隆接过来,越看越气,对那些边郡的令长更是咬牙切齿。诸羌过来或许只抢了财物就逃逸了,但抚育百姓的令长却以此为名搜索剽掠,残害百姓,掠良为奴,毁家灭门,罄竹难书。刘隆双手握拳,眼睛气得通红,心中暗道,早晚有一日他要让这些蠹虫付出代价。“母后,我将这份奏表抄录一份留存。”刘隆道。邓绥又叹了一声,道:“母后来抄吧,隆儿还要去上课。”刘隆一口气噎住,几乎喘不过气来,走之前叮嘱道:“母后,千万不要答应这些公卿大臣的鬼话。人皆安土重迁,内郡士人不愿留任,边郡的士人却有一腔保疆卫土的热情。”“边郡与二辅雒阳唇亡齿寒。母后,千万不要答应那些蠢材的话。”邓绥闻言,不禁笑起来道:“母后与隆儿的意见是一样的,隆儿不必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