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齐把埃里克的未来安排得明明白白,在脑袋里罗列了十多个计划,要是手上有笔,她就兴致勃勃地写下来了。
这时,一辆四轮马车驶了过来。
埃里克坐在驾驶的位置,脸庞在车篷的阴影里,显得模糊不清。
他看了她一眼,轻而易举地勒住两匹马,朝她伸出一只手。
他做这个动作时,并没有转身,另一只手仍拽着缰绳。
也许是她想多了,又也许是他的神色太有压迫感,她总觉得他手上缰绳的另一端,不是那两匹马,而是她的脖子。
莉齐把这诡异的想法赶到脑后,握住他的手,坐在了他的旁边,看到车板上放着两个箱子,问道:“这是去古巴的行李吗?”
“嗯。”
“都有些什么呀?”
“猎刀、绳子和靴子。”他想了想,“衣服裤子都可以穿死……别人的,但靴子不一定有自己的尺码。你提醒我了,请问艾德勒先生的鞋码是多少?”
莉齐努力回想了片刻,说了一个数字。
埃里克点点头,拿过她手上的马鞭,轻轻抽了马一下,不再说话。
莉齐也不需要他说话。她挽着他的手臂,靠在他的肩上,闻着他身上熟悉的气味,继续完善脑子里的农场计划。
不知是否爱上了他的缘故,他的气味好像比之前更好闻,透出一股汗湿的热气——要是别的男人身上汗淋淋的,她早就捏着鼻子跑开了,他的汗味却像是雄性为引诱雌性而特意散发出来的气味般,令她的心怦怦直跳,闻久了甚至产生了困意,好像躺在热烘烘的青草上,浑身上下的骨头都被烈日晒倦了,晒麻了。
可能只有常年骑在马背上,与尘土、皮革和烈马打交道的男人,才会流下这种凛冽、炙热、不惹人厌恶的汗滴。
莉齐抬头望向他。
他平静地望着前方,似乎什么都没想,在专心赶路。
天色黑了一些,家家户户都点起了灯,昏黄温暖的煤气灯光下,他的轮廓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冷峻而骇人。
她却莫名感觉,他突出的眉骨、深邃的眼眶和紧紧抿住的嘴唇,全部笼罩上了一层令人难以抵挡的魅力。
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吗?
莉齐并没有失去理智。她知道眼前的男人绝对称不上英俊,不过也称不上丑陋。
他的长相脱离了美丑的范围,唯有“恐怖”二字可以形容。
如果是罗伯特是俊美绝伦的阿多尼斯,那他就是地狱里令人骇异的怪物。
但她是宁愿要怪物,而不要阿多尼斯的。
阿多尼斯离她好远好远,可她一回头,一转身,总能看到她的幽灵,她的怪物,她的埃里克。
可能因为她看得太久了,他转过头,看着她,喉结滑动了两下,才低声问道:“怎么了?”
她看到一颗汗珠从他的太阳穴缓缓流向下颚角。
在这昏暗而闷热的黄昏里,那颗汗珠简直是一条透明的、晦暗的、炙热的欲望之虫——至少对她而言,这条虫子不是从他的侧脸滑落,而是在她的心口爬动。
她忍不住凑过去,舔掉了那颗汗珠。
埃里克猛地一勒缰绳。
马车停下了。
他闭了闭眼,喉结滚动着,做了好几个吞咽的动作,才将激烈起伏的呼吸平定下去。
假如前面有一面镜子,肯定被他的呼吸熏蒸得满是热雾。
这么想着,她饶有兴味地伸出手,放在了他的鼻子前,果然滚烫得吓人。不一会儿,她的指尖就感到了潮热的湿意。
下一秒钟,她的手就被他用力握住,按在了自己的膝盖上。
“要不是这两匹马才新打了铁掌,我们就撞上电车了。”他的手掌也滚烫得吓人,语气中带着罕见的怒意,“还胡闹吗?”
“我只是想要亲你一下,”莉齐想要把手抽出来,却怎么也抽不出来,“是你自己反应太大了。”
他冷冷地扫了她一眼,抽了马一鞭子,一语不发,继续赶车。
亲又不能亲,动又不能动,那就只能睡觉了。莉齐暗暗咒骂了一句他那古怪的控制欲,靠在他的肩上,打起了瞌睡。
马车颠簸,她睡得并不死,迷迷糊糊间,她听到了不少嗡嗡声在议论他们,似乎在说他们不检点,居然在大街上如此亲密。
莉齐从来不缺乏叛逆的精神,别人越不让她干什么,她就越要干什么。
哪怕现在她睡得正香,要费极大的力气才能从梦中挣脱出来,她也努力睁开眼睛,朝埃里克的怀里钻了钻,后来干脆倒在了他的膝盖上。
只是倒在他的膝盖上,并不好睡觉,她正要抱住他的腰,把头往里面埋,一只结实的手臂突然把她扯了起来。
她一脸不高兴,鼓起双颊,正要对他发火,却见他的神情冰冷又僵硬,额上、脖颈和手背上青筋根根突起,似乎火气比她还要大,联想起她刚才脑袋的位置,顿时恍然大悟。
她的脸立刻热了起来,脸热的同时又非常好奇,她还是第一次在大街上碰到这种情况,恶作剧的念头不由蠢蠢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