篮子里的商品,一个个怼过再扔进塑料袋里。一时间,超市里回荡着清脆响亮的“嘟嘟”声。
高个青年看似不经意地问:“老板,你家以前是不是住在老街团结二巷十七号?”
文亮正在忙碌的手突然一顿,他抬起头,惊讶地问:“……你怎么知道?”
“文亮哥不认得我了吗?”青年微笑着,“我是孙建中啊。”
“啪嗒”文亮手一抖,手里的三枪牌内裤落回了收银台上。
孙建中这个名字,在文亮短短二十六年人生当中出现过很长一段时间。
老程是个老建筑工,当年程家和孙家住得不远,孙家盖新房,施工队伍里就有老程。
孙建中出生的时候,老程还带他们兄弟两个去吃过他的百日宴。
后来老程出事故走了,程文海忙着到处打工赚钱,留下文亮一个人在家上学。
那时候他年纪小不会做饭,手上有钱就在外面吃,半个月就把一个月的饭钱花光,饿得前胸贴后背。
后来他学聪明了,月初就买一箱饼干囤上。那天他坐在门口喝凉水吃饼干,被路过的孙医生顺手捡回了家里。
孙医生夫妇两个都要上班,家里只有孙建中的爷爷。孙母每天中午赶回家做饭,又急匆匆地去上班。
小时候的孙建中又淘气又不爱吃爷爷喂的饭,经常要文亮哄着才肯吃,喂一口叫一声哥哥,十分可爱。
后来孙建中上了幼儿园,文亮他哥也给了他更多钱,他也就没好意思再去老孙家蹭吃蹭喝了。
文亮读六年级的时候,孙建中刚上小学。
从那年起到高中毕业以后好几年,几乎每隔一段时间,文亮都能从左邻右舍口中听到孙建中如雷贯耳的名字。
内容一开始是孙建中拿作文比赛一等奖、孙建中考全校第一、孙建中当了校足球队长、孙建中小学奥数夺冠……
后来变成孙建中练武、孙建中当小混混、孙建中打架斗殴进派出所……
有次文亮特意等在孙家楼下问孙建中,“你年纪轻轻,干嘛学人打架?”
身材已经比文亮还高壮不少的少年眼神狠厉,“你谁啊?管这么多!”
文亮有点生气又有点难过,“你会不知道我是谁?你好歹喊过我几声哥哥。”
“哈,三岁大的小孩,管谁不是叫哥?”
那天闹得不欢而散,文亮后来也不再理孙建中了。
依稀记得他和吴英结婚的时候,只有孙医生出席了婚礼,当时就听说孙建中考上大学,参军去了。
“……是你啊。”文亮不自在地笑了笑,继续捡起商品扫码装袋:“这么多年不见,都认不出来了。”
孙建中似乎没有发觉他的不自在,问道:“文亮哥,你现在住哪?”
文亮愣了愣,直觉孙建中问这些问题的语气有点奇怪,但也只以为对方在找话题,“呃……也就那样吧,我现在——”
文亮猛地一顿,差点咬住舌头,“我不住镇上。”
“哦?”孙建中双手撑着收银台,俯过身来问:“那你过得怎么样?我能去你家看看吗?”
“这、这……”文亮一遇到想拒绝又不好意思直说的事就会结结巴巴,他不由得攥紧装满东西的购物袋挡在面前:“不太方便吧。”
青年的眼眸暗下,神色有些可怜:“文亮哥是不是,不想理我了?”
青年相较于文亮,显得更为修长挺拔。由于长期坚持锻炼,他的身形矫健而笔挺,肌肉线条紧实有力。单只是站在面前低头俯视文亮,就能产生无形的压迫感。
“我……我并没有。”文亮只觉得孙建中的眼神仿佛能洞察一切,让他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被看穿的感觉让他内心隐隐颤抖,忍不住产生想要逃跑的念头。
文亮微微垂下眼帘不去看他,刻意避开孙建中的视线,绞尽脑汁地转换话题,“对了,后来你考上了哪所大学?”
“我在湖省学习中医,”孙建中轻描淡写地说,“等毕业后,我打算回到这里,继承我们家的中医诊所。”
“哦……”文亮不想继续聊了,把购物袋推到孙建中面前:“一共是165块2毛8。”
孙建中拿出手机,熟练地扫码付了钱。
“谢谢惠顾,欢迎下次光临。”文亮机械地说完,伸出手礼貌地向门口做了一个“请”的动作,示意孙建中离开。
“文亮哥,你想赶我走?”孙建中的语气中带着诧异,神色间满是受伤,“也是,怪我当年太年轻,不会说好听的话哄你开心。”
——什么叫不会说好听话哄我开心?
文亮皱眉深思,试图回忆起自己与孙建中的过往。然而,除了三岁喂饭这种微不足道的事情以外,他与孙建中的接触几乎为零。
“我最近正好有空,不如我去你家拜访,认识一下嫂子?听说嫂子年纪比你大,一定很贤惠吧?”孙建中眼珠一转,又转回原来的话题,锲而不舍地追问。
“不、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