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上帝墓三年,这条手串她已经戴了快十年。
养得玉石颜色都有些变了,月光倾洒, 晶莹剔透。
忽然而然的, 拂珠想起离开曲家时, 她和曲从渡的一段对话。
先是曲从渡问她,要不要拿点什么东西留作念想, 毕竟未来很长一段时间,他和她恐怕都不会再踏进曲家半步。
当时她没回答, 反问他拿不拿。
他正给大门上锁,锁完把钥匙往院墙那边一丢。
然后指着自己的心口说:我想拿的都在这里头放着呢。
家人的记忆, 亲朋的记忆, 以及有关赵翡的全部记忆,全被他放在里头。
时时刻刻,岁岁年年, 永不会忘。
姐姐。
自打见到曲从渡后,就没继续呆在拂珠身上,只默默贴脚跟追着的白近流小声喊:时候不早了,咱们回家吧, 爹爹娘娘该等急了。
连同乌致也再度现身, 说她该回去了。
拂珠抬起头。
她看着乌致道:你以前, 也曾灭过谁全家吗?
乌致道:没有。
拂珠想了想,好像确实没有。
不管是谁招惹乌致,还是乌致招惹谁,他基本都是当场事当场毕,他甚至不会多拖半刻钟,更不会连坐。
凡间有句话叫罪不及父母,祸不及妻儿,修真界其实也一样。
别看修士们长生不老,自在逍遥,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实则修士们最忌因果,最怕业障。除非是真的不可磨灭的血海深仇,否则很少会有修士在杀了对方后,还要将对方的家族也给屠戮干净。
胆敢造下这等深重杀孽的,要么是天生的杀戮之子,要么是像解子沣那样的疯子。
可是,凭什么?
疯子就能随随便便杀人?疯子就能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疯子就能仗着自己出身修士大族,肆意屠戮凡人?
那赵翡不是疯子,曲从渡也不是疯子,曲家不论男女老少全都是正常人,就活该被疯子灭门?
怀着这样的疑问,拂珠抱着白近流慢慢走回家,姬彻之和乔应桐正在门口等她。
拂珠看看爹娘,又看看旁边的曲家。
大门紧锁着,再不会有人天天隔着墙喊她,要带她出去找赵翡玩。
爹,娘,拂珠低声道,曲哥哥走了。
姬彻之没说话,拍拍她发顶。
乔应桐将她揽进怀里。
此夜月光皎洁,房檐下的灯火也明亮。乔应桐顺着拂珠的目光看向曲家,看那被晚风吹得悠悠摇晃的灯笼,温声问:珠珠想去找他吗?
想。
那为什么刚才不跟他一起走?
不行,拂珠说,他不会同意的。
乔应桐道:你可以偷偷跟着。
拂珠道:不行。
乔应桐说:你铁了心一定要跟着他的话,他也拿你没办法。
拂珠摇头。
不行。
全都不行。
那就不管他,让他去走他自己的路,乔应桐温柔地抚摸拂珠的脸颊,他走他的道,无需旁人置喙,也不需要谁帮忙。
拂珠低低嗯了声,说:我明白。我就是
就是担心他一个人撑不下去,害怕他一个人走着走着,再也回不来。
可这又能如何呢?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他的路注定孤独,也注定艰难坎坷,她只能在他身后看他越走越远。
他下定了决心,她追不上他。
我想去个地方。拂珠突然说。
乔应桐听罢,没有问她具体要去哪里,只说:现在去吗?
拂珠说:嗯,我尽量子时前回来。
乔应桐和姬彻之对视一眼。
看出姬彻之也没有反对的意思,乔应桐道:那你小心些。我做点你喜欢的夜宵,等你回来一起吃。
拂珠说好。
她将白近流交给乔应桐,带着大田鼠走了。
这个点的皇城,正是最热闹的时候。
街道上熙熙攘攘,人来人往,从帝墓活着归来的修士们或坐在临窗的位置,举着酒杯庆贺此行收获颇丰,或聚在小茶摊,在凡人小孩们闪闪发亮的眼睛的注视中,讲述自己如何死里逃生。
刨除那些将命丢在帝墓里没能回来的,整个皇城都陷入了欢庆的海洋。
直等有谁不经意间往街边一瞟,瞟到从出帝墓到现在,一直是众人热衷探讨对象的身影,下意识喊:是拂珠!
这一嗓子喊得周围一静。
下一刻,无数道目光齐刷刷地投向街边,果真看见独身而行的拂珠。
当然,说她独身,其实不很准确,因为乌致就在落后她几步的地方跟着。
正因为乌致的存在,有人刚要开口,就被左右拉住,不让说话,想传音也被制止。渡劫尊者手段通天,万一被乌致听到什么不该说的,那可绝非好事。
只能闭紧嘴,目送拂珠完全走出这条街了,修士们才敢半捂着嘴,小心地窃窃私语。
她早晨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