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喻明跟在他后面,一阶一阶地往上走,然后拐进一条岔道。
同一层伫立着十几座墓碑,程向黎走到中间偏左的位置,俯身把花放到碑前。
“这里都是你父亲的战友吗?”宋喻明小声询问他。
程向黎摇头,指着旁边的墓碑说:“只有这位叔叔和他一起牺牲的。”
墓碑上镌刻着几列遒劲有力的魏碑字体,以及一张年轻英俊的警员照。
照片里的男人目光坚毅,眉眼与程向黎有几分相似,想必牺牲时也不过四十来岁。
程向黎起身,与照片上的男人对视良久,默默说起了心里话。
“爸,前几天外公走了,你们终于能在天上团聚了。”
“他走得很安详,没有一点痛苦。本来医生说开气管还能再坚持几天,但我实在不想让他受苦了。希望你能原谅我的决定。”
宋喻明在后面陪着他,虽然程向黎没有出声,他也能感受到,程向黎在说很重要的事情。
交代完家事,程向黎瞥了眼身边的宋喻明,又闭上眼,在心里念叨道:“爸,你看到了吗?这就是我一直和你说的新朋友,今天终于带他来见你了。”
“他是一个有点笨,又很聪明、善良勇敢的好医生,一直在为自己热爱的事业努力,希望你也可以保佑他工作顺利。”
说完这些,程向黎缓过神来,呼吸着南方冬天舒适的空气,发现心跳有点快,耳根也一阵滚烫。
他清了清嗓子,转身对宋喻明说:“可以了,我们走吧。”
宋喻明点头,最后看了眼墓碑,突然发现程向黎和父亲的姓不一样。
他疑惑地打量着程向黎和大理石上的名字,动作慢了半拍。
两人按照原路返回,走出墓园的小道,台阶上迎面走来了一位女士。
在如此开阔的地方相遇,三人都很快注意到了对方。程向黎定睛一看,惊讶地喊出声:“妈?”
程秋兰应声抬头,眼神同样停顿了几秒。只是她惊讶的不是在这里遇到儿子,而是他身后陌生的面孔。
空气突然安静,一声嘹亮的鸟鸣划破傍晚的山头。
程向黎把宋喻明拉到身边,笑着介绍说:“这是我在申城认识的朋友。”
语毕,他回头凑到宋喻明耳边,轻声耳语:“叫伯母。”
宋喻明会意地点头,仪态自然大方:“伯母好。”
“你是向黎的同事?”程秋兰从头到脚,把宋喻明打量了一遍。
“不,我是医生,在龙江医院工作。”
“龙江?”程秋兰赞许地点头,“不错,是全国有名的大医院。”
“妈,”程向黎上前半步,指着台阶上石碑说,“你先去看爸吧,我们不打扰了。”
看着程秋兰从身边走过,宋喻明拍了拍胸口:“不愧是院士级别的教授,气质真好。”
“对不起,我应该想到她今天会来的。”程向黎长出一口气,“还好,虽然见得比较匆忙,她对你的印象还不错。”
“程向黎,我有个问题。”宋喻明目送她走上台阶,终于忍不住发问,“程……是你妈妈的姓?”
“对。”程向黎也转过身,看向了停在爸爸墓碑前的程秋兰。
“你是家里有兄弟姐妹,还是为了保护烈士子女,改了名字?”宋喻明绞尽脑汁地想出两点。
程向黎被他的脑洞逗得直摇头:“都不是。先回去吧,我慢慢和你说。”
回到车里,程向黎看着渐晚的天色,一边思考晚上吃什么,解释道:“我从小就和妈妈姓。相当于男方嫁到女方家,你能理解这个关系吗?”
宋喻明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我有位堂姑好像也是这样结婚的。”
程向黎稍稍沉默了一阵,因为爷爷已经去世好几年了,他不想在背后乱嚼舌根,但转念一想,还是对宋喻明和盘托出了。
“我爷爷是交通厅的领导,性格比较强势,又只有我妈妈一个女儿。所以当时他找了个自己下属的儿子,把我父母撮合到一起了。”
“我妈结婚的时候只有二十四岁,还是个在念书的小姑娘,不敢反抗爷爷的命令。后来我出生了,她就把我丢给爷爷奶奶,自己搞研究去了。”
“我是爷爷奶奶带大的,他们从小就把我管得很严,无论做什么事,总是能挑出毛病来。”
“小时候,唯一懂我的人就是爸爸,放学回家的路上,我经常打电话到警队里,和他聊天或者让值班的叔叔帮我留言。只是没想到……他这么早就走了,然后我外婆也因为悲伤过度,紧跟着就不行了。”
尽管已经过去很多年,每次想起这件事,程向黎的内心还是无法平静。
他有时觉得命运真的很不公平,生活本就艰难,在这世上为数不多美好的东西,竟也要从自己手里硬生生收回去。
“真的好可惜。”宋喻明不知道安慰什么,递过去一张纸。
“……我没哭。”程向黎接过纸巾,把它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