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险些没忍住,当即握紧扶手,另一只手抬起——
像是个制止的动作。
江洛瑶一顿,收回了方才的话,她对下人道:“不用了,王爷说不需要了。”
盛玦:“……”
他那种不适感瞬间消散了,被愠怒取而代之。
这江家嫡女……是真的气人。
盛玦瞪她——
寒冬月,三更天,对方身上却有一种暖冬般的惬意和恬淡。
盛玦看她的模样,不禁想到了那种在暖阳下躺着晒太阳的小白猫,王府的小猫从来没有烦恼,也不需要处理折子什么的,永远天真永远是一副事不关己的轻松模样。
她怎么就听不懂自己的言外之意呢?
这种无知无觉的气人,才更让人恼火。
盛玦感觉自己现在就像一块烧热了的炭火,对方泼过来的那点的水,不仅没有达到灭火的效果,还让这块热炭烧干了,他整个人就像要滋滋冒汽一般,忍无可忍,很想起身就走。
偏偏罪魁祸首还是一副无忧无虑的样子。
盛玦这么多年只有他气别人的份儿,还没有什么人能让他受闷气,他也不是什么心思伟正的君子,一般有仇就报,从不埋怨自己,而是会惩戒他人。
就在这时,他突然注意到了一个细节。
江洛瑶好像困了,掩帕低头小小地打了一个呵欠,再抬起头的时候,眼眸更加水润了一些,泪花都困出来了。
很好。
盛玦找到滋事的切入点了,他果断遣散了众人,要无关人员都去睡吧,而后他就端坐在太师椅上,令江洛瑶背书给自己听,不为什么,就是为了折腾一下对方,看对方那种犯困又强行打足精神背书的样子。
江洛瑶有些诧异地再次确认了一遍——
确实,这位恣睢肆意的摄政王就是要自己大半夜地给他背书听。
果真和爹爹说的一般,对方行事毫无章法,全靠心情。
“本王来看看江家嫡女到底读了多少书,是不是一个无用绣枕。”盛玦有点心虚,便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本王也是为了检查你的课业,你父亲将你托付在王府,本王需得对你的课业也上上心的。”
他扯谎起来,丝毫不合规矩。
因为京城的贵女们就算家里给请先生教读诗书,也大多是浅显地教一下,不会以那种培养状元郎的标准去要求女孩,家里人所要求的,不过是自家女儿能身有诗书气,与他人论答不露怯而已,根本没有“课业”一说。
他为了逼江洛瑶背书给他,多荒谬的托词都能说出来。
但,好巧不巧的是,江洛瑶还真学了很多教书先生传授的课业。
她一直身体不好,深居不出,爹爹怕她无聊,便找了些教书先生来叫她识字念书品鉴古籍,日复一日地教,她闭眼也能背出好些篇目来。
江洛瑶点点头,语气平缓地开口……
盛玦闭目听着,听对方声音轻柔和缓,明明是背着枯燥的书目,却像是在人耳边呢喃轻语,没什么冗杂的感情,平淡得像是一潭无波的水,清澈、安然、一眼见底,心也就跟着静下来了。
盛玦不知不觉中生出了困意,他忘记了自己此举的初衷,反而托着脑袋,再次坐着睡了。
江洛瑶声音越来越低,低到最后,她问许笠:“王爷就这样睡着了吗。”
许笠犯愁:“王爷今日受寒落症,也很容易犯困,加上那碗药的影响,王爷这一睡,怕是要到明日了。姑娘你也别背了,先去歇着吧。”
江洛瑶目光拂过盛玦,然后用眼神询问许笠——那他怎么办?
许笠还能怎么办呢,许笠只好无可奈何地在这里等着他家王爷醒来。
江洛瑶和他说,若是王爷懒得动身,不如去侧边耳房先凑合一下,明日天亮雪停了再走。
也好。
许笠过去试着叫了一下他家王爷,没叫起来,对方睡太沉了,根本听不到呼唤。
许笠:“……”
江洛瑶也没办法了,只好找来自己的氅衣,给盛玦披着,让他睡了也别着了寒,不然明日还得喝药。
也得亏了她这件大氅,盛玦第二日醒来的时候才没有加重寒症。
盛玦是被外面的光给晃醒来的,醒来的时候好似庄周梦了一场蝶,恍若隔世,满眼全是不真实的感受。
许笠就在他身边候着,见他醒来这幅表情,许笠便把昨晚的事儿说了一遍。
盛玦烦躁地按了按眉心,不明白自己这么谨慎的人为什么会毫不设防地就坐着睡了,这幸亏是在自己府上,要是昨夜在外面,还不知是什么样一种后果呢。
简直不敢想,他怎会做出此等冒失的事儿。
回想当年,他带兵冒着风雪在谷中等了一夜援兵,连续几日都没有合过眼的他也不曾睡着。
那般苦寒的环境他也没有不小心睡过去,谁想今日,他竟然在这暖阁屋落中无知无觉地睡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