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会给我发照片,有时是窗外新雪,有时是刚刚打扫完的房间。他带了个电磁炉,买了些基础的调料,常常吃泡面,于是有时候,发的是吃完饭收拾得锃光瓦亮的厨房。
我本想说你不用那么勤地打扫卫生,有保洁阿姨会去收拾,但想来这大概会让他更不自在,于是我还专门跟物业交待,让保洁阿姨整个寒假都不用上门去清理。
过完春节我早早就返校了——我设想得很美好,晚上跟春和一起吃火锅,在校外那个家住一晚,第二天再回学校。但出乎意料的是,他告诉我他提前两天结算了工钱,现在已经在学校了。
我纳罕:“这不还没开学呢,你怎么提前回去住了?”
“宿舍一假期没住人了,潮。我提前回来收拾收拾。拖把都冻成了冰冰坨,居然长了一颗小蘑菇。”不知他是不是刚上楼,微微喘着气,“你呢?你什么时候返校?”
“我……明天吧。”我悄悄松开行李箱把手。
“哦,我明天打算去你家把床单被罩都洗了。这个假期真的太谢谢你了。”
“不用不用,嗯……我已经约了保洁阿姨,她明天一早就来收拾。咱俩中午学校见吧。”
“行,明天带你去二食堂吃鸭血粉丝砂锅。你多穿点,学校还挺冷的。”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撒这个没必要的谎,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当天就拎着箱子回学校去住,总之,那晚我在自己那套房子里住的。叫外卖随便解决了晚饭,洗过热水澡,趁着身体被热水浸润的暖意,直接钻进被窝里。
被子里有淡淡的沐浴露香味,柠檬味的,是那种很普通的、超大瓶装的廉价沐浴露,我甚至都说不出是什么牌子。只记得以前在超市促销中闻到过,廉价的香精闻起来有点刺鼻,但大概就像香水会和每个人的身体的气味发生化学反应,催化出不同的细微差别,自从认识春和,我再也不觉得这沐浴露刺鼻了,相反,清冽的香味因为有了体温的中和,而多了几分温润的味道。
我怀着羞耻的心,把头埋在被子里,在近乎陈春和的体温和味道中完成了一次纾解。陈、春、和,我在心里悄悄念,从此我的欲望有了具体的样子,遥远地,不带任何占有欲地,他就像宛在水中央的神衹,承载了我十九年汹涌而无处安放的情感。
从此,我也爱上了春天。
8
大一下半学期乏善可陈,我们的宿舍生活也如同白开水一样平淡。老杜依旧每天大大咧咧乐呵呵的,而大齐,我仍觉得他不太喜欢我,不过这不是重点,同住在一个房间里,大家总归是对彼此多有了解与妥协,而我也得以窥见春和更多拮据与能干。
春和在外面有兼职,他在一家成人英语培训机构当兼职老师——一开始,他在新街口地铁站做地推,向过往的行人推销英语课,并让有意向的人留下电话号码,之后再由培训机构的客服打电话去跟进卖课。
我跟老杜陪他守过一次摊子,后来老杜悄悄跟我说,“你信不信,春和以后一定能成大事。”
我问为什么,老杜说,“像这种地推,很少有人愿意留电话,最多说一句‘不用,谢谢’,如果你是推销员你怎么办?”
我说,“……我不知道。我没做过。”
“……哦对,你是小少爷,你啥也不懂。”老杜幽怨地看我一眼,说,“一般人吧,这个人不接传单不愿留电话就算了,马上转向下一个人,反正地推挣的是日薪,谁也没想真的拿到拉人提成。但你知道春和怎么做的吗?——只要有人停下多看一眼,哪怕说的是‘不用,谢谢’,他就会说,‘没关系,你现在可能不需要,但可以留个电话先了解下,等你需要或者想学的时候,可以再来找我。’”
老杜说,“这小子,就这毅力和心眼,以后干啥不成啊?”
我听着他的话,心里涌起一股淡淡的、于己无关的骄傲。春和就是很了不起,他家的情况那么拮据,但我从未见他申请过任何补助。他好像天生就有一种举重就轻的本事,好像随便挤挤时间打点零工就能赚够生活费,随便刷刷夜就能拿到一个不错的成绩,随便对人表达下善意,就能收获所有人的好感。
后来果然,因为春和名下的学员签约率高,那家培训机构的负责人专门见了他一面,发现他英语不错,就让他来当兼职助教,后来慢慢当上了基础班的任课老师。
要说这个学期唯一的故事,发生在暮春时节。我们学校春夏学期活动很多,其中最受欢迎的就是“校园十佳歌手大奖赛”。比赛大概要持续半个月,舞台就设立在食堂外的小广场上。初赛很自由,有胆有实力的人可以直接上去拿麦开唱。每隔几天晚上,年轻而爱凑热闹的大学生们就会到小广场上去听歌,有给自己朋友捧场的,有拿手机电筒挥舞、送花的气氛组,还有现场表白的、点歌的,总之气氛很好。
春和爱听歌,吃完晚饭总爱从那里拐一下,听一会儿。半决赛那天,我俩刚从食堂里出来,正说着话,突然被一道嘹亮的歌声打断。我下意识扭头,只见舞台中央,站着一个穿蓬蓬裙的小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