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咋办?”我问。
安谨言一咬牙,“我去垃圾中转站找。”
各小区的垃圾都会先堆在中转站,待清晨四五点再统一拉走处理。一听这话,我一个头两个大,“不是,啥材料啊非得去垃圾中转站刨?你有电子版再打印一份不结了?如果是当事人给的材料,你再找当事人要一份,怎么的也比去中转站刨垃圾来得快吧?”
安谨言看上去一副快要哭了的表情,半晌才用蚊子一般的声音说,“沈君颐说这份材料很重要,我不敢跟他说。”
18
晚上11点半,我跟他并排站在了垃圾中转站门口。
中转站大门洞开,比较近的几个小区垃圾已经运到了,远的几个小区垃圾还没运到。晚风徐徐,然而这晚风绝对说不上美好。安谨言搓搓手,用一种诡异的、甚至夹杂着一丝期待的语气说:“苏哥,咱开始吧?”
?!我急忙竖起一只手掌,“打住,我只说陪你来,没说陪你翻!你不要得寸进尺!”
唯一庆幸的就是,我们这片的垃圾分类工作做得还不错,厨余垃圾和其他垃圾泾渭分明,这不仅免去了我们受汤汤水水之苦,也大大加快了翻寻速度。抱怨归抱怨,但来都来了,我又不好意思在一旁干站着,只好屏住呼吸埋头在一堆垃圾袋中翻找。
11:45,没有。
12:00,没有。
越晚,来运送当晚最后一波的垃圾车就越少。大垃圾桶拖在地上的声音叮叮咣咣,清洁工好奇地探头问:“哎,你俩干啥呢?”
安谨言只顾撅着屁股找,心急火燎心情不佳,显然并不想回答,于是我连忙上前解释,误扔了东西,正在找。
大约这也是常有的事,清洁工也就不再多问了。
安谨言腰干脆就没直起来过,他手脚不停,半举着手机照亮,一步步往垃圾中转站深处走去。我掏出手机看了看,新的一天已经过去半小时了,于是就拉住了他。
“别往前翻了。”我说,“每个片区的垃圾桶都有编号,咱们小区垃圾桶常年就在610到630之间,这边儿的都2打头了,肯定不是。”
安谨言的手慢慢垂了下来。
“走吧。说破天,这也就是一份普通材料——你放心,如果真的是涉密材料或者重要得不行的材料,沈君颐不会这么轻易给你的。多大点事儿啊,明天你直接再跟他或者当事人要一份就行。”
安谨言那副表情,让我没法不好言好语地安慰。我总是想到带过的那一批又一批年轻的实习生们,也是个个愣头愣脑的。偶尔犯点没头脑的错误,啥处理都还没有呢,自己先慌得一批,跟天塌了似的。部门里赵非凡太凶,小葵时常神游天外不在线,凡姐仙气飘飘有点端着,于是给实习生擦屁股、在他们眼泪汪汪来倾诉时提供安慰的差事,就到了我头上。
今夜也不例外。我推着安谨言的肩膀,想先让他回家。岂料折返到垃圾回收站门口,只见两扇大铁门冷冰冰地关着,我暗叫一声不好,急忙跑几步去推门——门轻轻摇晃,我都能听到门栓磕着铁锁轻微的碰撞声。
不知啥时候,大概是最后一批来送垃圾的清洁工没看到我们,就把门给锁上了……
这下我真的很难维持基本体面与和蔼,“呼”地就转身,虎视眈眈地面向安谨言。安谨言被我吓得一时把自己的事抛到脑后,惊恐地朝后连退两步:
“别……没事啊苏哥,没事,明天早上四点,中转站就开门了哈……没剩几个小时了……苏哥,你见过凌晨四点的京城吗?”
19
中转站的臭味熏得我头疼。
手机只剩一格电。我困得眼睛酸涩想流泪,但作呕的气味让我根本没法睡。好不容易挨到凌晨四点,垃圾车停车时响亮的滴滴声从门外传了进来。
那声音有如天籁,我一下就从地上弹了起来。门一开,手里拎着锁头的清洁工大爷也惊呆了,两个大活人满脸菜色,宛如刚从坟场里爬出来的僵尸,挂着一身的腐臭味,相互搀扶着从中转站里走出来。
清晨的空气太清新,跟闷了一晚上发酵的垃圾中转站对比鲜明。这刺激太强烈,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扶着树,忍不住干呕了好几声。
“苏哥你你你,没事吧?”安谨言急忙来扶我,“我给你找瓶水去!”
我捋捋胸口,虚弱地制止了他,目光斜斜瞥到垃圾车上放着扎得整整齐齐的一捆纸箱,突然福至心灵:
“哎,有没有可能,你那堆材料是被院儿里哪个大爷大妈给捡走了?铜版纸!攒起来卖废品很压秤的!”
半小时后,我们站在了小区里最爱拾掇废品的王姨家门口,冒着被扇飞的风险,按响了她的门铃。
好在王姨每天也就这时候起床,因为要赶在清晨收垃圾的车来之前去捡瓶子。揉着眼睛听我们描述了好一会儿,皱眉道:“好像有这么个东西。”
安谨言简直要跳起来拥抱她,老太太摇头,絮絮叨叨地穿过幽深的走廊,不多时提着一个塑料袋折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