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谨言是真的狗,警报声刚响时,社区主任和来宣讲的警官也被唬住了,以为真发生火灾,下一秒,只见安谨言提着个大号塑料袋,站在活动室门口优哉游哉地收手机钱包,一边收一边还贴心关照着道:
慢点,慢点啊,小心脚下!家门钥匙也给我吧!
抬头,朝脸都绿了的社区领导和警官,扬起一个愚蠢而挑衅的微笑。
于是当晚,我俩双双被请进辖区派出所,每人手写一份检查,深刻检讨不能随便报假火警——哪怕是出于防诈演练的假火警,也不行。
安谨言还不服,一边写着检查一边絮叨:“啥反诈宣讲啊,光说不练能起到什么作用,这就是得打一个出其不意才能看到效果。”
旁边值班的警官的脸色不太好看。我急忙低声喝止他:闭嘴吧你。
安谨言悻悻地住了嘴。安静了不到三十秒,又悄悄挪到我身边,“哎苏哥,你要购物卡不?要不我把购物卡给你,你给我现金咋样?”
“闭嘴!”
5
狗归狗,但到底还是个刚出社会不久的小年轻。真遇上事儿了,他还是会慌张害怕。
差不多半年前吧,有天他突然给我发消息:苏哥,你明天有空吗?
第二天是周日,于是我就问:什么事?
安谨言:你能不能上我家来一趟?债主说明天要带律师来找我谈谈。你见多识广,求你来帮我来撑撑腰壮壮胆,万一他们提什么不切实际的要求,我被坑了都不知道。
我:……
这就过了。
一个被迫背锅的大冤种,二十五岁不到,银行卡都被冻结了,饭都快吃不起了,干嘛呀?非得这么赶尽杀绝吗?可就算把他榨成汁儿,他也还不起那些钱。我很不忿,就说行,你等着,明天上午我陪着你跟他们谈。
回复完这句之后我想了想,谨慎起见又问,你知道对方带的律师叫啥吗?
无他,我们这个行当,尤其是专门做法制新闻报道的,跟法律界关系还是挺熟的,城中那些个知名律师和法律学者,大家常有工作来往。
倒不是指望人家能放他一马,我其实也清楚,安谨言背后这个老板一天找不到,他作为法人代表就得背一天债务,但我就是觉得他实在太冤了,倘若来的律师是个熟人,我想着,提前帮他找找关系说说情,讨论一个各方都能接受的方案出来,总不能真把一大好青年给逼死吧?
安谨言:知道。就是律师加我好友通知我来着,说姓沈,叫沈君颐。
我:……
用我们圈儿里的话讲,沈君颐就是个讼棍,谁碰谁晦气。
法制报道分刑商民,各管各的条口,但不论哪个条口的同行提起沈君颐都直摇头,无他,这货太能沽名钓誉了,啥他都能掺和上一脚。
他原本是个打刑辩的律师,也曾参与过不少影响力重大的案子,一度在圈儿里名声不错。但后来似乎是为了打造自己的全能人设,不管刑商民案件,只要有点社会影响力的,他都上赶着抢代理。凭借着早几年积累的一些名气,再加上当事人家属一搜,发现他是个经常在媒体上发声的律师,往往稀里糊涂就选择了他代理。
抢到代理后,不是他的擅长领域又怎么办?他便再拉对口领域的律师一起联合代理——而且每次都找那种资历不如他的律师。官司赢了,就是他业务精湛,输了就是合作律师拖后腿。一番胡搅蛮缠下来,从他们行业到我们行业,提到他的名字,大家就皱眉头。
6
只是我没想到,沈君颐如今连这种民事协调的小案子也要掺和一脚了。
第二天,我按照约定时间来到安谨言家,他正忙着拖地。他那个屋子由于漏雨实在厉害,没人愿意再合租了,房东也懒得管,干脆就跟他说,房租不变三个房间随他挑着住。也算是因祸得一点小小的福,他才得以用一个没窗隔断间的租金,住进了顶层的主卧。
门铃一响,安谨言拄着拖把杆直接跳了起来,回头求助似地看我,我示意他稳住,先去开门。
来的是两个债主代表,还有一个法院的工作人员,以及走在最后的沈君颐。四个人一进来,让本就局促的房间显得更小,平日里跟谁都自来熟的安谨言这会儿跟受了惊的兔子似的,用比蚊子叫还小的声音,弱弱地招呼他们进主卧来坐。
我:……
想不到我苏景明,也有在社交场合挑大梁的时候啊。
债主显然没有寒暄的意思,一坐下来就单刀直入地说:小安啊,梁跃不地道,我们也不想为难你,但我们也都是小门小户小生意,给别人做乙方的。他人跑了,我们之前跟你们公司签订的设计项目呢,你们拿不出来;项目款你们又退不起,我们还得承担着损失,浪费着时间,再去找别家赶工——做生意不能这样吧?你说呢?
合同摆了一桌子,安谨言梗着脖子说不出话来——事实上,他的确无话可说,白纸黑字红章章,他这个公司法人代表赖不掉的。
“那你们想怎么办吧。”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