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云想涛的衣角已经消失在安检门的另一侧。
我说,非凡老师……人已经进去了……
赵非凡还是来了,在四十分钟以后。你永远不知道京城的交通会在什么时候堵在哪一段,但毫无疑问,至少这一天,它堵在了赵非凡挽留爱情的最后一寸。
挂了赵非凡的电话,我紧急给云想涛发消息,想让他再多等一会儿,哪怕一刻也好,但消息发出去,是一个大大的红色惊叹号,云想涛决绝地,在跨过安检门之后删掉了我。我又急忙跑到广播站去广播,然而“云想涛先生,听到广播请速到安检处,您的家人赵非凡先生正在找您”响了一遍又一遍,那个身影却再没有出现。
最后,是赵非凡踩着广播声,拨开人群,满头大汗地跑来。我不敢直视他殷切的眼神,于是别开目光。不过我想赵非凡应该早已想到这个结局,毕竟他才是最了解云想涛的人。他跑到我身旁,没有问我是否拦下云想涛,没有问我云想涛留了什么话,只是一把紧攥住我的胳膊,从喉间挤出一声响亮的悲泣。
玻璃穹顶外阳光暴烈,有飞机从我们的头上越过,奔向广袤天空。京城机场每天起飞八百架次,不知哪一架次载着他的爱人。
26
两周后,赵非凡突然叫我去帮他搬家。
说来狗血。在机场,我把那张银行卡给了他,他不发一言揣了卡就走,丝毫不管我这个被无端卷进其中,被动当了传话人的倒霉鬼。我一溜小跑跟在他身边,看他一脚油门直接踩回他们之前那个“家”所在的小区。
他们的房子很好卖,云想涛挂出去没多久就卖掉了。那天下午,赵非凡赖在中介那儿,好说歹说,把刚拿到钥匙三天的买家给约了出来,又用了四个小时的时间,以高出云想涛售价二十万的价格,把房子买了回来。
那位买家一开始并不想卖,但被赵非凡密集的语言炮弹轰得实在不耐烦,最后像送瘟神一样松了口。
凭空净赚二十万,买家脸上不见喜色,在经历了两周内光速买房过户再光速卖房的魔幻经历后,他的脸上满满当当写着“这人有病”,看上去只想速战速决,结束这场没完没了的拉锯战。
但赵非凡还是晚了一步。买主毕竟已经拿到钥匙三天了,已经进屋进行初步清理,丢掉了一些家具和零零碎碎。签订完买房协议当晚,赵非凡又在垃圾箱翻找了好一会儿,抢救出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但终究,有些前两天扔的东西注定是找不回来了。
这个周末,我帮赵非凡把他的东西从酒店公寓里搬出来,带回家里去归置。两个大男人爬上爬下,扔掉的杯盏重新擦洗,摘掉的画重新上墙,歪七扭八的书架和沙发,又费九牛二虎之力,推回到原来的位置上去。
他竭力要把房子复原成云想涛还在时的样子,借以承载他的歉意与缅怀。
他端详着重新挂上墙的画,貌似无意地说,苏老师,还记得你曾经问过我,如果刘言那档事继续发酵下去的花,我会不会把这事儿披露出来。
我说,嗯?
“其实,还是会的。”他手扶在画框上,装模作样地左左右右地调着,“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一直在给自己一个期限,等什么时候忍不下去了,就把这事捅出去。当我发现自己存了这个念头时。我就知道,我俩终会有这么一天,或早或晚。”
我没说话,有些话,我拿不准该不该跟赵非凡说。那天在机场,我最后一次问云想涛,我说截图那档事,你就打算一直瞒着非凡老师?瞒一辈子?——我觉得不至于吧,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见过撕得你死我活的怨偶,也见过分开时哭得肝肠寸断的情侣,走到最后,无一不是把话都说开,心结都放下,跟对方也跟过去的自己握手言和的。像云想涛拧巴成这样的,着实不多见。
云想涛笑得神秘,他说不用啦,苏老师,请你一定、一定不要跟非凡提起这件事。
他说我跟非凡好了这么久,他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我的人,我觉得有朝一日,他是能想明白的。倘若他一直都想不明白……
他顿了顿,就当我俩这段感情败得彻底,那就更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赵非凡没注意到我的沉默,还兀自在那儿絮叨。“其实直到现在,我也不认为想涛是个坏人,我也不觉得自己是个多高尚的圣人。想涛为了我可以抛下一切,但我却不能为他做到同等地步。我明明知道他的不容易和不得已,但还是逼着他做选择,因为有些情义我没法放弃,有些事我没法妥协。”
他说苏老师你不知道,想涛他是个多谨慎、多聪明的人,我不相信他会让随便什么人就钻了空子截了图,我思来想去,这个事,除了他自己爆出来之外,其他可能性几乎为零。就冲这点,合该是我欠他的。
他说,一码归一码,他伤害刘言的,已经都还了,道义欠奉的,他的代价也够足了,独独我辜负他的那份,想来他是对我失望透顶,连弥补的机会都不愿给我。
我想了一会儿,问他,“那天你让我在机场拦住他,说还有话跟他说。你要跟他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