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这件事……”
可皇帝没见徐首辅,吩咐自己把人给打发了。
梁铮的话还没完,就被皇帝不快地打断了:“梁铮,这么要紧的事,你为何不与朕明言!”
“首辅来求见朕,那自然是有关乎朝堂的大事!”
“你在朕身边服侍这么久,就连轻重缓急都分不清吗?”
“朕要你何用!”
皇帝迁怒地骂了梁铮一通,一掌愤愤地拍在了旁边的茶几上,可他实在没力气,这一掌虚浮无力。
梁铮俯首帖耳地垂着头,一句话也不敢反驳。
龚磊被廷杖过的背部又开始犯疼,略带同情地看着梁铮。
相比梁铮,他还算好了,几天也来不了宫里一次,皇帝这段日子愈发喜怒无常,作为近身服侍的大太监,梁铮是真惨。
龚磊本来心里多少对梁铮还是有点怨的,也曾私底下想是不是梁铮没把话传到位,才害得他挨了那三十廷杖。
但现在,皇帝连没看折子,不见徐首辅,都能迁怒到梁铮的身上,更别说其它事了。
龚磊细细地打量着坐在龙榻上怒气冲冲的皇帝,皇帝伛偻着腰背,苍白虚弱的脸上一道道皱纹像是刀刻般。
皇帝是真的老了,与年轻朝气的顾非池相比,一个临近油尽灯枯,另一个却是冉冉升起的旭日。
一声清冷的轻笑突兀地打断了皇帝喋喋不休的斥责声。
顾非池捏着那道折子,轻轻地在左掌心拍了拍,双眸在烛光的映照下,尤为明亮锐利。
“皇上既然无心朝堂,就该好好养病,臣也是可以代君分忧的。”他云淡风轻地说道,“臣已经调李翰任幽州卫指挥同知,令胡文海任并州知府,赵道明任并州通判……”
这一个个熟悉的名字令龚磊心惊不已。
李翰是扬州卫指挥佥事,是谢家旧部。
胡文海是先帝时的老臣了,十年前就致仕,顾非池竟然又把人给请出了山。
赵道明是天庆九年的榜眼,因为得罪了柳汌,这些年一直在国子监教书。
这些人如今听从顾非池的调派,等于是在明面上站到了皇帝的对立面。
从前,顾非池只有兵权在握,而无文臣的支持,可现在,局势又不一样了。
龚磊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顾非池,就见顾非池轻蔑地落下了眼睫,又道:“皇上,如此,以后并州布政使也不会再来烦劳皇上了。”
“多好?”
他咬字清晰,声音似这秋日的习习夜风,字字都仿佛透着淡薄的凉意。
好个屁!皇帝差点没爆出口,脸色铁青,气得额上青筋根根暴出,连眼眸中都布满了血丝。
不止是幽州,他现在公然把手伸到了并州,这是要把并州也占为己有吗?!
顾非池这竖子,已经毫不掩饰他的狼子野心了。
自己果然没有看错,不管是谢家,还是卫国公府,全都是罪该万死的乱臣贼子。
还有并州卫指挥使段渠知和布政使王思成,亏自己对他们委以重任,而他们竟然就这么投靠了顾非池!
皇帝的胸口剧烈地一起一伏,鼻息又粗又重。
顾非池幽幽地叹了口气,带着几分怜悯的目光在皇帝青白消瘦的脸庞上转了转。
“皇上,听臣一句劝,您还是好生养病为好。”
“这朝堂上的琐事过于劳心,对皇上的龙体不好。”
最后这句话听得龚磊又是一惊,瞳孔微微一缩,顾非池的话说到了这份上,只差没有明晃晃的逼宫夺权了。
“你……”皇帝抬手指着顾非池,气得浑身直哆嗦,几乎语不成句,厉声高喊,“来人,拿……”
拿下!
皇帝原本是想这么说的,然而,这时顾非池慢慢地往前走了半步。
“嗯?”红衣青年的薄唇间逸出一声轻哼。
他站着,皇帝坐着。
长身玉立的青年比皇帝高出了一大截,居高临下地凝视着皇帝。
殿内一时静寂下来。
一只不知从哪里来的飞蛾飞进了灯罩里,小小的飞蛾扑扇着翅膀在灯笼里打转,在周围投下了一片阴森斑驳的光影,也把顾非池那戴着面具的脸庞映照得更分外诡异。
他漆黑的瞳孔深邃而凉薄,波澜不惊。
仿佛在他眼前的人不是堂堂大景天子,而是一个败军之将。
皇帝一动也动弹不得,从顾非池身上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压迫,犹如泰山压顶般朝自己逼迫而来。
另一个字在他的喉咙里翻来覆去地滚了半天,却说不出来。
皇帝怕了。
他病得太久了,久到不知何时并州出了乱子,久到他不确定护卫宫禁的上十二卫是不是还都在他的掌控中。
那天谢无端堂而皇之地出现在金銮殿上的一幕幕又一次浮现在皇帝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