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迟坐在马背上,头也不回地催促道:“快出发吧!”
咽了一角油纸的杜昙昼不计前嫌,把莫迟欲盖弥彰的背影记在心里,踩着脚蹬也上了马。
漏泽园位于缙京城以西的山地间,取其永登西方极乐之意,园内埋葬了许许多多知名或者不知名的尸首。
知道死者名字的,也许还会立个墓碑,而无主的尸骨就只会草草地埋在一座土包里,即便日后亲眷再来寻找,恐怕也无法从园中大大小小的坟茔里,找出亲人的坟墓了。
在漏泽园东南角的一大片坟包之中,莫迟和杜昙昼在一块墓碑上找到了阿伏干的名字。
说是墓碑,其实也不过只是块最普通的木板,木板上用乌今语和中原文字刻了阿伏干的名字,但立碑人和立碑日期却被人磨掉了。
杜昙昼在乱七八糟的划痕间分辨了许久,还是无法看清被磨掉的究竟是哪几个字。
他感叹道:“阿伏干生前也算是缙京赫赫有名的乌今富商,怎料死后连安葬的钱都没有,只能草草埋在这一方土包之下,甚至连立碑人是谁都无法得知了。”
莫迟目不斜视,皱着眉头,直勾勾盯着木板上残存的刻字。
“看出什么了?”杜昙昼立刻追问。
莫迟沉默片刻,俯下身,用手点了点被磨掉字迹的地方:“这里的磨痕和刻字的印痕,差不多是同时留下的。”
杜昙昼疑惑道:“也就是说,给阿伏干刻墓碑的人,在刻字后不久,又把立碑人的名字划掉了?为什么要这样做?”
莫迟缓缓摇头:“也许是这个人不想让别人知晓自己的身份吧。”
杜昙昼抱起手臂:“看来之前那女子说得一点不假,阿伏干死后即便不算家破人亡,至少也是门庭败落了,家产都被外人瓜分完了不说,连给他买墓地的钱都没有剩下,甚至连愿意花钱给他立碑的人,都不能留下自己的姓名。”
莫迟回忆道:“我记得鸿胪寺的户册里,并没有记载阿伏干有子女,不知他是否还有后人在世。”
“我想应该是没有了。”杜昙昼并不乐观:“你看这坟边已经长满了杂草,墓碑也已风化腐朽,轻轻一碰都会掉木屑,若他尚有后人在世,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他的坟冢变成这副模样吧。”
莫迟直起腰:“看来阿伏干的线索就这样断了。”
“无妨。”杜昙昼语气平静,不见气馁:“查案本就是如此,要是这条线行不通,我们就回城,继续从候古身边的人查起。”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漏泽园,刚走到园外拴马的地方,就见一辆驴车缓缓从官道上驶过来。
驴车后拉的是满满一车空竹筐,想来是附近的农户将自家的菜运到城里售卖,如今菜卖完了,便从城中返回。
满满当当的竹筐中,一个瘦削的年轻人抱着腿坐在车板上,他挤在狭窄的空隙间,表情依然很自在,一点不见难受的样子。
快到漏泽园外,年轻人从车上跳下来,险些带翻了车上的竹筐,还好他眼疾手快,连忙推了回去。
“多谢老丈!”他给了赶车的菜农一点碎银子,行了一礼,然后将随身的一个小包裹背在肩头,转身往漏泽园走来。
从包袱皮的缝隙里,莫迟见到了里面装的东西,其中大部分都是纸元宝,隐约还露出几块糕点的形状,看上去都是贡品——年轻人应当是来漏泽园祭拜的。
起初莫迟没有把他放在心上,还是和杜昙昼一起朝拴马的地方走,但心中陡然升起的一个念头,让他蓦地停下了脚步。
“刚才那个人买的贡品,好像……都是乌今人做的糕点!他要祭拜是乌今人!”
杜昙昼迅速反应过来:“可他分明是典型的中原人长相,为何会——?”
“你不觉得奇怪么?阿伏干的墓碑上,为什么要用乌今语和中原官话两种文字刻他的名字?这是不是说明,为他立碑很有可能是大承人?!”
莫迟转头就跟着那个年轻人回了漏泽园,杜昙昼紧随其后。
年轻人看上去就是个普通大承男子,对外界没有半分多余的警惕心,听到身后响起的脚步声也没有多想,还以为莫迟和杜昙昼两人也是来祭拜的。
他连头都没有多回一下,径直走到了一座坟包面前,熟门熟路的样子,看上去像是曾经来过无数次。
而一切就如莫迟所料,年轻人所停留的这座坟冢,正好就是阿伏干的坟茔。
二人见状,立刻站定在不远处的一座坟包前,假装是来祭奠,实则是在暗中留意年轻人的一举一动。
年轻人将包袱放在地上,一点点把里面的贡品拿出来,摆在阿伏干的墓碑前,嘴里还不断念念有词:“我好久没来看你了,主要是最近坊里太忙,我忙着赚钱,实在没空。”
他将坟包旁边的杂草一把一把拔下来,扔到一边:“我之前给你的钱你都用完了吧?我今天再给你烧点,还有你们乌今的吃的,我也给你带了一些过来,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你爱不爱吃,要是不喜欢,你可以分给你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