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爱你,就越想你好。小时候想你能健康一点,不要总是进医院受磋磨。长大了期望的就越来越多。想你能上一所好学校,想你毕业以后能有一份好工作,能出人头地,过很好的生活。”
汪如芸说这话的时候带了一点少见的哭腔,素来高冷又矜傲的汪女士现在俨然和别的中年女人没什么差别,脆弱又柔软。
“妈妈从知道你喜欢的是男孩子开始就觉得天都塌了,把你带回家那段时间,妈妈天天睡不着。一闭眼就是以后出了社会你被指指点点的画面。我当时就在想啊,我养的那么好的孩子,他那么优秀,怎么可以因为这么一点污点就可以什么人都在背后议论他?”
“不是的。”贺光徊抬起头来,他扭过身看向母亲。
本想反驳,但腿一歪,自己差点就摔沙发里了。
汪如芸推推贺求真,示意他起来去把贺光徊扶起来坐稳。
随后自己也扭过身子看向贺光徊:“小光,你先听妈妈讲完,妈妈今天不是要讲你和小秦的事情。”
她无力地扯了下嘴角,肩膀下垂着,大有一种看开了的感觉。
“现在放我面前的事情太大了,你爱谁这种事在我这已经太小了。”
第69章
沙发太软, 贺光徊的姿势怎么调整都没法像坐在轮椅里那样被撑得很挺直,最后没办法,贺求真脱了身上的外套团成团塞到贺光徊腰后, 他这才能靠得稳一点。
最近明明已经在努力地吃东西喝营养补剂, 可贺光徊双臂还是没什么力气, 经常撑一会就觉得累,坐正后没一会他还是撑不住, 整个身体又脱力地倒回靠背上。
知道儿子累, 汪如芸抿着嘴思忖片刻, 隐去了很多原本想说的话。
“不管是当初送你去矫正, 还是今年开春那会走投无路带你去庙里上香,妈妈和爸爸敢对天发誓,从来没有要折磨你的意思。过去我们只是不想你身上背着的非议太多, 现在我们想的是想你能好起来。小光,妈妈只是太爱你了, 如果可以, 妈妈希望你这一辈子都不要有任何一点风浪。如果让我选, 我宁愿你这辈子庸庸碌碌就做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人,也不想你过得不好。”
眼泪流淌进掌心,刺得贺光徊的伤口生疼。
“可我过得不好。”
贺光徊看着镜子里满是病容的自己,拼了命地咽下哽咽:“不是因为被非议我过得不好, 也不是因为生病我过得不好。是因为我最亲的家人自始至终没有理解过我。”
贺光徊垂着眼睛开口:“您们知道为什么您们不让我学羽毛球以后我会闹脾气么?”
身后无人应答,那是贺光徊第一次和家里人闹脾气。八九岁的小孩说不吃饭就不吃饭, 把自己关房间里关了一晚上,谁敲门都不好使。
但好像就是一件很小的事情, 第二天贺光徊还是乖乖打开房门,背着书包就去上学了。
“我其实也没很喜欢羽毛球, 对我来说羽毛球和游泳实际上没任何区别。唯一的区别就是那个羽毛球教练会夸我,他发球好会夸,跳跃高也会夸,连冬天按时上课都会夸。”
贺光徊讽刺地笑了下,“我只不过是做了分内的事情,没什么了不起,就像最近,我只是锻炼的时候站得久一点、没摔跤,你们就能很开心地夸我。”
“可为什么我努力准备了好几个月,拿到了物理比赛的第二名,你们却问我‘为什么不是第一?’。”
父母语结,贺求真转过身歉疚地看着贺光徊的后脑勺,哑声解释:“小光,我们……”
贺光徊长长抽了一口气,“其实我要求没有那么高,我只想你多喜欢我一点。你们总说我不吭声不说话,一生气只会闷在心里。是因为我知道我说了没用。包括到现在,哪怕坐在这里我都会担心。我担心我说出口的东西在你们眼里也‘一文不值’,我担心我在意的点在你们心里会觉得我没事净瞎想。”
汪如芸使劲儿地摇头,眼泪铺满整张脸,“不是的,小光,妈妈没有觉得你瞎想。如果你早点和妈妈说,妈妈一定不会这样。”
一直视若珍宝的孩子突然有一天和你说他从来没有快乐过,这事换谁都崩溃。
汪如芸再顾不上什么规则,起身脚步匆忙地绕到贺光徊身前。
她拉住贺光徊的手,使劲儿地往自己胸口上揉。
“小光,妈妈爱你,妈妈从来不知道你不快乐。对不起,妈妈真的不知道你不快乐。我太想你好了,以至于我忘了最开始的心愿。”
因为被拉扯,贺光徊的身体往前倾,扑在了母亲怀里。
贺光徊撑着努力地直起一点身体,他冰凉的指尖拂过母亲额前的发丝,颤抖着说:“我本可以和炀炀留在日本不回来了,可我做不到。我想争取您和爸爸的理解,想逢年过节能光明正大地带着炀炀回家吃您做的饭,就像所有普通家庭一样。我是独生子,炀炀也是,我知道如果我们真的走得干脆,您们和炀炀爸妈都会很伤心。所以我们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