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言说也无法睁眼,贺光徊觉得下一秒自己就会死去。
但听说听觉是一个人死前最后消亡的感官,贺光徊听见秦书炀落在他眉间的吻声,还听见秦书炀再漫天风雪中抱着他时衣服摩擦的声音。
最后,贺光徊听见秦书炀颤着说:“小光,和你一起死,是我的无上荣光。”
后面他们当然得救了,只是贺光徊已经忘了自己是怎么得救的。
他醒来后脚踝被冻伤,头疼了将近一个月才好。
这一个月里的记忆朦胧模糊,现在想起来都弄不清究竟是导师找到的他们还是那个老乡良心不安真的去接他和秦书炀了。
唯一记得的只有昏迷前那些錾刻在他灵魂里的动静。
冰凉的吻,相拥时衣服的摩擦。
还有秦书炀的那句“无上荣光”。
贺光徊躺在床上,压抑的哭声渐渐放开,最后变成了抑制不住的恸哭。
他撑着身体艰难地坐起来,一把扑进秦书炀的怀里。
“健康的时候我根本不会想这些……”贺光徊哭得声音都变了,乍一听就像砂纸磨石一样,“可现在不一样了,炀炀,我生病了。我每天都很害怕,害怕有朝一日我死了,你会犯傻。”
贺光徊平时蛮漂亮一双眼睛这会哭得全肿了起来,他的视线如多年前那个风雪夜一样模糊,只能依稀辨认秦书炀始终如一看向他的眼眸。
原本这些话早就被他忘了,但随着病情的推进,那段记忆里的碎沙被磨成了玻璃渣,日日夜夜抵在他的心尖上一道一道地割着,割得他痛到难以呼吸。
这些话即便讲给秦书炀听,也会让秦书炀觉得他庸人自扰。
可贺光徊承担不起那个万一。
“我太自私了。”贺光徊紧紧地抱着秦书炀,没有任何体面,眼泪和鼻涕都蹭在了秦书炀的肩膀上,“我被同事送到医院的那天我就知道不会好了,那天我说婚礼办不成了是真心想说的。”
拥抱着贺光徊瘦弱身体的手臂收拢,秦书炀一直在摇头,胸口疼得快要炸开来,“不是的……不是的……是我太喜欢你了,是我太想和你一起走下去了。”
明明白天还亲口和秦书炀承诺,说过自己会想办法把自己的恐惧克服和消化掉,但此刻被秦书炀拥在怀中,贺光徊才觉得自己根本没办法克服。过去的这几个月,他每一次愣神想的全是秦书炀,全是要去怎么规避掉这个万一。
当初那些破败的庙宇是两个人一起修的,秦书炀求的是两个人永远在一起,而他求的永远都是秦书炀平安顺遂。
如果真有福报,贺光徊希望所有美好的东西都可以加诸在秦书炀的身上。
贺光徊紧紧抓着秦书炀后背的衣服,全身所有的力气都集中在手指间,生怕一松手秦书炀就会消失不见一样。
他呼吸急促,以至于沙哑的声音又变了腔调,变成了只有秦书炀可以听清楚的声音。
“可你坐到我旁边握住我手的那一瞬间,我就又说不出口了。我害怕和你分手你会难过,害怕和你继续这么走下去,等我死了你会接受不了做什么傻事。”
“我想了好多办法,我想留住我自己,我自己留不住,那我就多给你留一些东西……”
话音落地,贺光徊颤抖着离开秦书炀滚烫的怀抱。他的眼泪太多,和肿起来的眼皮一起阻挡住了视线,只能和那天夜晚一样,仅凭直觉抬手摸索秦书炀的脸。
冰凉的指尖触碰到的无一不是滚烫的热泪,贺光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嘴唇都变了颜色。
他问秦书炀:“炀炀,我究竟要留下些什么才能留住你,才能让你即便是我死了你也还能就像我还在你身边一样快快乐乐地活下去?”
他们都已经是成年人了,在外一个大学老师,一个建筑集团的中层领导,说出去都是体面人。
这世界教小孩痛的时候要放声大哭,却没告诉一个体面的人痛的时候要怎么哭才能既体面又发泄得彻底。
压抑的哭声,压抑到周身都在颤抖,外头的虫鸣仍旧孜孜不倦,但这次它盖不住房间里两个人的哭声。
秦书炀僵硬地抬手,明明自己的眼泪也铺满了整张脸,回过神来想到的第一件是却是希望贺光徊别哭了。
因为哭的时候抽了太多凉气,秦书炀的嘴唇都紫了。他狼狈地扯了个笑,捧着贺光徊的脸,半是强迫地让贺光徊看着他。
秦书炀:“小光,幺幺,来你看我。”
他轻柔地擦掉贺光徊脸上的眼泪,后又胡乱地抹了一把自己的脸。
夜灯下贺光徊的脸红得不自然,但好歹看起来体面很多,仍旧是秦书炀心尖上的珍宝。
秦书炀珍之慎之地捧着贺光徊的脸说:“二十多岁的秦书炀说过能和你一起死是他的无上荣光,直到昨天,三十三岁的秦书炀也是这么想的。但今天的秦书炀和你保证……”
他拍了拍自己胸口,结实的胸膛被他拍得空空作响。
“无论你能陪我多久,留给我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