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魏王气焰嚣张,不是他过分自信,而是当时先帝确实在年幼的太孙和壮年的儿子之间摇摆不定。这份隐晦的摇摆能被魏王感受到,自然也能被日日和先帝相见、时常被先帝抱在膝上嘘寒问暖的桓悦感受到。
明湘比桓悦大三岁,桓明达比明湘还大一点,他已经知道隐藏自己的得意与欣喜,然而他的弟弟桓明恪还不满七岁,只学到了父亲与兄长的骄慢,还没来得及学到父兄的本领。
同样对皇祖父的偏爱心存不满,其他皇孙都能忍,偏桓明恪不能。
桓悦已经记不住他和桓明恪那场冲突最初的导火索是什么,只记得桓明恪一句满是恶意的童言将他的怒气推上了最高峰。
——“你父王已经死了,看谁还能给你撑腰!”
两位金尊玉贵的皇孙扭打起来的时候,正值东阁散学,伴读们走得七七八八,桓悦这边只剩下赵珂,桓明恪的两位伴读却都知道他是个霸王脾气,桓明恪不走谁也不敢走。
伴读们迅速加入战场,总算他们年纪虽小还有最后的理智,没人敢去殴打皇孙,赵珂以一敌二被打的很惨,桓悦和桓明恪在地上滚成一团。
这景象对于侍从来说简直可怖,没人敢硬生生把两位扭打在一起的皇孙从中间撕开,但更不敢放任他们继续打下去——两位皇孙破了一点油皮,他们这些奴才就得提着头去请罪。
好消息是,东阁隔壁就是年长一点的皇子皇孙们读书的弘文阁。弘文阁也刚刚散学,而收拾书本准备离去的皇孙中,就有桓明恪的亲兄长桓明达,以及唯一能在弘文阁中读书的皇孙女、太孙最亲近的堂姐湘平郡主。
几个机灵的侍从狂奔去隔壁求援,正逢明湘和桓明达相看两生厌地各自从弘文阁门口走出来,闻言大惊失色拔腿狂奔。桓明达跑得更快,明湘那时身体不好,无论如何跑不过桓明达的速度,等她气喘吁吁地冲进东阁庭院中时,只见桓明达一手一个撕开扭打的桓悦和桓明恪,厉声道:“兄弟动手成何体统!”
桓明恪脸肿的像个猪头,反应倒是很快,一手几乎要戳到桓悦脸上去:“大哥,是他先打我的!”
明湘转眼一看桓悦满身狼狈的模样,顿时心疼坏了,再看一眼旁边鼻血流的像个喷泉的赵珂,一边令人去请太医,一边啪一巴掌把桓明恪的手拍了下去:“礼仪学到哪里去了?”
桓明达对自己的亲弟弟倒是真的疼爱,顿时大为恼怒:“我知道湘平你偏心阿悦,但阿悦把明恪打成这样,孰是孰非还要到皇祖父面前说个清楚分明,你和明恪一个小孩子计较细枝末节做什么?”
“人无礼不生,国无礼不宁!桓明恪毫无礼数,这是你教出来的吗?”明湘厉声道,“阿悦还没开口,你上来先给他定罪是做什么?太孙的罪,轮得到你一个王世子来定吗?就是你不说,我也要先到皇祖父面前说清楚!”
她丝毫不问桓悦孰是孰非,坚信桓悦绝不会是错处更大的那个。桓明达被她吼得一愣,反而信心少了三分——他弟弟的脾气他也清楚,就算先动手的是桓悦,谁先挑事还真不好说。
桓明达没了底气,明湘就更有底气了。正逢太医一路小跑急急赶来,明湘先把狼狈的桓悦拉过去让太医上上下下看了一遍,然后又把鼻血勉强止住的赵珂拉过来。
“明恪也伤着了。”桓明达在背后不满,“怎么能让朝臣之子排在皇孙前面?”
明湘那时候年轻其实也不大,还没修炼出后来八风不动的沉稳,身体不好不妨碍她阴阳怪气:“原来魏王世子有功夫和我争执,没空管自己弟弟的死活,魏王府的手足情深,我今日算是见识了——太医是我命人请来的,桓明达,你是亲王世子,我也是天家郡主,什么时候轮得到你对我指手画脚?”
桓明达简直要被明湘气疯了:“桓明湘,我看在你是女流的份上不和你一般见识,你如果再敢攀扯整个魏王府,就算到皇祖父面前,我也不对你客气!”
明湘还以冷笑:“你当我怕你吗?”
一行人吵到了文德殿里,先帝面前。
去的路上,明湘找了个机会问桓悦事情的前因后果,桓悦话一说完,明湘就明白,先帝肯定会站在东宫这一边。
因为先动手的虽然是桓悦,但根据桓悦的说法,桓明恪先出口辱及了他的父母。
在场的只有桓悦与桓明恪的伴读及侍从,谁的证词都不足以取信众人。那么归根结底,这场争执的结果看得是圣心。
换句话说,先帝更愿意相信谁,谁就赢了。
先帝生平最疼爱昭贤皇后所生二子,尤其是他寄予厚望的太子,堪称要星星不给月亮,当然,太子也当得起先帝这份宠爱,否则太子病逝后,先帝也不会如此悲痛了。
桓明恪出口辱及薨逝的太子,这简直就是先帝的死穴。
先帝皇孙众多,人都不一定记得全。能在先帝心里占据些许分量的,除了桓悦这个太子嫡出的独苗太孙,剩下的就必须占个长了。
长,指桓明达这种,年纪稍大些,先帝头几个出生的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