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指连心,这双手曾抚焦尾琴、破玲珑棋局,也曾握过削铁如泥的短刃,就这样生生碾碎了,以这样屈辱的方式,宛如她的尊严,消失殆尽。
秦姝意颤巍巍地站直身子,死死咽下想要痛呼出声的冲动,目光锐利如刀,只冷冷地问:“我父兄和娘亲,到底怎么了!”
饶是金玉堆砌,卢月婉也被女子这凌人的气势惊得顿了一瞬,她故作掩饰地将手中的茶壶放在桌上,而后从袖中拿出一个平安符,在手中把玩。
平安符看起来已经上了年头,红底金线,绣着朵长势正盛的牡丹花,秦姝意的眼怔然顿住,讷讷地张口,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卢月婉余光中瞥见她的神情举止,又将那平安符收入袖中,缓缓道:“听说秦伯母贴身携带此物,连吊死后都攥在手里,十分珍重。狱卒为了取这个东西,可着实是废了一番力气。”
说完将符掷在地上,她的话残忍无比,却没有要中断的意思,笑盈盈道:“姐姐久居深宫,想必还不知道秦大人和令兄的近况,今日午时,丽正门斩首示众。”
卢月婉转头看了看窗外,揣摩道:“此刻,怕是尸骨都无人收敛,在乱葬岗被野狗咬的正欢呢,不过老人家黄泉路上有阖府作伴,想来也并不孤单。”
她的语调里还带着江南女子的轻柔婉转,说起话来更如蘸了蜜一般,如今这蜜里却似淬了黄连胆汁,搅得人心中发苦。
秦姝意定了定神,宛如一尊失去生气的木雕,盯着卢月婉,下意识反驳,“你在骗我,他承诺过只要我还活着,便会保全秦府上下百条性命。”
卢月婉却冷笑一声,柳眉倒竖,将她细细打量了一圈,宛如在看一条砧板上的鱼,嗔道:“你父兄与皇子余孽尚有勾连,意图谋反,你猜豫哥哥是保还是不保?”
说着转身走向门边,似乎想到什么,她回过头来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姐姐知道吗?倘若没有你,令尊和令兄兴许能拼出一条活路也未可知,前几日有人劫狱,他们本可逃命,却为了你,甘愿留在狱中等死。”
“秦姝意,你说,你算不算是害得尚书府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呢?”
卢月婉的话如同妖鬼鼓惑人的吟唱,落在秦姝意耳边却似平地起惊雷,震得她身形一僵。
门被关上,“咔哒”一声落了锁。
秦姝意眼中只余那片飘然离去的衣角,听得环佩叮当的声音愈走愈远,强撑的那口气散去,整个人似脱了力,摔倒在冰冷的地砖上。
眼睛干涩,早已流不出泪。
可心脏处却似被人拿刀一点点地剜开,刀尖在心脏的软肉上拨弄,末了还要在伤口上撒一把盐。
血肉淋漓,痛得人喘不过气。
怎么会呢?
她都听他的,不曾寻死,苟且残生。
为什么这样还不够?一定要杀了她的至亲,让她家破人亡才算完满么。
她恍然想起,自己得知秦府谋反的噩耗时,跪在承乾宫门诉冤。
那日也下着大雨,血珠和雨点混在一起,流了满地,而她那相濡以沫的夫君就执伞在不远处看着,不置一词。
多么可笑,拥护新帝的功臣却成了人人得而诛之的逆贼!
狡兔死,走狗烹,这就是帝王之道吗?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数日前,萧承豫披甲出府,握着她的手道:“我欠王妃良多,有朝一日必会弥补,此战若胜,尔便为后。”
可是这才过了多久,她的母家便锒铛入狱,朝臣迫不及待地给她扣上七出之罪,“无子,善妒”,最后竟被贬妻为妾。
这就是他口中的弥补吗?
满口“不得已”地将她囚在冷宫,还刻意隐瞒秦家出事的消息。秦姝意心下了然,这是想留她一条命,让她浑浑噩噩地继续待在这深宫中。
可惜,他从不了解她。
拼命活着的那一点期待被撕扯,心脏寸寸开裂,秦姝意挣扎着起身,看向桌上的茶壶,终于还是倒出一杯,无色无味,形如清水。
入喉灼热,似乎要将人的整个肺脾烧烂。
——
天色渐晚,夜幕临近,她强撑着几分力气,擎着烛台靠近屏风,锦绣雕花的屏风已露出残破之状,却仍是极好的助燃物。
烛油滴在屏风处、薄被里,衣裙上。
秦姝意打开窗户,她吸了口气,正刮东风,风助火势,渐成燎原之态。
注意到屋内情况的侍卫忙将门锁破开,却碍于呛鼻的烟雾,又退了出去,大喊道:“不好了!走水了!快来救人啊!”
秦姝意听到外面人仰马翻的呼喊声,忽然觉得有些滑稽,何必在意她的生死呢?她只是这腌臜深宫中一个孤苦无依的可怜人罢了。
听到殿外喧闹的声音,秦姝意忽然生出一种物是人非的荒诞之感,好像只是大梦一场,可身边的热浪温度却高得惊人,提醒着她这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事。
忽然宫外响起一道尖利的太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