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五年结果,枝干未长成时易被风摧雨折,遑论承果实之重。照微,你如今尚需家人照顾,等这榴树长大,堪经风雨、能馈果实之时,你才有资格离开侯府,去做你想做的事。”
如今榴树结果已数年,年初瑞雪丰厚,今年的果实想必格外甜,但照微却改了心思,爱起了榴花。
她舍弃经年所愿时洒脱得如同从未起念,一如西州,一如石榴果。此刻她抱着绚烂的石榴花,满心都是欢喜。
“窈宁姐姐最爱榴花,我今日入宫去看她,给她带这支最红的,能养半个月呢。”
闻言,祁令瞻手指微微一颤,尖锐的疼痛骤然自腕间刺向心头。
虽是刹那之感,却仿佛某种不祥的征兆。
他问照微:“是宫中宣召还是你递了帖子?”
“姐姐派女官来宣的。”照微摆弄着怀里的花瓶,见祁令瞻面色有异,问道:“是有什么不妥?”
祁令瞻轻轻摇头。没什么不妥,只是一种忽如其来的预感。
他检查照微瓶中的花枝,怕窈宁睹物伤神,将稍有枯败迹象的叶与花都剪去。
“去吧,路上小心些,别摔了。”
照微抱瓶离去,祁令瞻望着手心里花瓣折损的一朵榴花,又兀自在风露中立了许久。
他心里明白,照微下决心留京入宫,是因为她可怜窈宁。在她心里,窈宁仍是闺中那个单纯可欺、不谙世事的姐姐,纵老夫人逼她连月刺绣,她仍会淡淡噙笑,无奈而包容。
她不知道窈宁宣祁凭枝入宫侍疾的真正目的,只紧张别人有没有欺负她姐姐。对于答应入宫这件事,照微让他不要告诉窈宁。
她说:“人有念则求生,无憾则速死。我在回龙寺时,遇两位夫人各为生病的丈夫祈福,富户丈夫病得轻,上无高堂须侍奉,膝下儿女皆已成家独立;贫户丈夫病得重,母亲目盲痴呆,儿女高烧不退,家中炊米将断,连个劈柴的帮工也没有。本以为贫户难捱,谁料两个月后,来寺中请沙弥做法事的是富户夫人,来还愿的却是贫户夫人。可见药石无医之地,说不定仍能靠一口气赌一赌。”
她说得不无道理,但世上不止有富户与贫户两种人,更有一种人能为心中执念不择手段、不计生死。
窈宁即如此。照微不知祁凭枝入宫的原因,祁令瞻却清楚。
他曾在心中反复掂量,怕窈宁因不知情而作出傻事,最终仍将照微的决定悄悄告诉了她,连带着照微所讲的富户与贫户的故事。
他对窈宁说:“照微长这么大,从未如此谨小慎微地顾及过谁,你若真感激她,就别辜负她的情意,好好养病,才是万难之解。”
窈宁听罢只是一笑。
那时她说了句什么,祁令瞻没有听明白,如今站在榴花树下,身后疼出的冷汗被早晨的凛风一吹,忽而化作一线清明,一瞬灵犀,使他陡然想起了那句话。
她问他:“哥哥,依照微的性子,你觉得是爱让她长久,还是恨令她刻骨?”
第16章
“母后,喝药。”
太子阿遂从祁凭枝手中端过药碗,捏着瓷勺搅动浓黑的药汤,递到祁窈宁嘴边。
窈宁目光温柔地望着他,“听闻近日姜太傅正为你讲汉文帝本纪,讲到哪里了?”
李遂放下药碗,将太傅所讲从头背给她听,背到“侍母至诚,目不交睫,衣不解带,有药先尝”时,窈宁含笑问他:“我们阿遂可愿效文帝?”
李遂一板一眼地回答道:“姜太傅说,文帝扬孝明德,开汉室之盛,儿臣愿效文帝,孝亲治国。”
说罢将药碗重新端起,尝了一口汤药。
汤药又苦又涩,李遂喉咙一滚,瞬间眉头紧皱。窈宁却只笑吟吟看着,李遂只好又舀起一勺。
祁凭枝在旁劝道:“堂姐,太子还小呢,何必折腾他?”
窈宁说:“只是教他记住为人母所受的苦。阿遂,肯为你吃苦的人,才是真正待你好的人,你记住了吗?”
李遂含着汤药点头。
直到他喝下大半碗,窈宁才止住他,接过药碗,将剩下的汤药一口气喝下。
祁凭枝给她递水漱口,内侍通禀说陛下驾到,窈宁瞥见她双眉扬起,情难自抑地朝门外望去。
窈宁心中暗嗤一声。
长宁帝阔步走进来,一把将太子抱起,凌空转了两圈,抱着他坐到窈宁榻侧。因年前授职的几个布粮转运官商均已顺利到达地方,递了请安折子回来,长宁帝今日心情不错,眉眼皆是笑意,问太子道:“今日乖不乖,哄你母后高兴了吗?”
却见太子眉头紧皱,脸色惨白,嘴唇发抖,突然从他怀里推开,转头吐到了地板上。
祁窈宁脸色一变:“阿遂!”
宫女们忙作一团,递水的递水,清扫的清扫,祁凭枝哆嗦着要去请太医,窈宁喝斥她道:“你站住,哪儿也不许去!锦春,你去请杨医正。”
祁凭枝本就心虚,闻此言更是吓得面如土色:“堂姐,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