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道:“校尉怕吃药吗?”
陈岳屹支吾了下,“倒也不是怕……”
允慈道:“既然不怕就喝了吧,我阿姐的药最有疗效,今日喝了,明日创面就能愈合一半。”
他这才慢吞吞接过来,嘴贴上碗口,又畏惧地移开了,问:“里头加了甘草没有?”
甘草也不是随便能加的,南弦顺势搪塞了两句,“明日给你加足量,今日就先喝了吧。”
他没办法,一横心,咕咚咕咚饮尽了,放下药碗的时候,像是魂魄都被抽干了似的,坐在圈椅里直倒气。
允慈见状送了一盒蜜饯过来,嘴里嘀咕着:“从未见过这么怕苦的男子。”
陈岳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含上一粒蜜煎才算还阳。见南弦总在门前张望,知道她在盼着另三人回来,便道:“娘子不必担心,他们没有后顾之忧,要脱身很容易。”
南弦这才回身,愧怍道:“都怨我,今日要是托病不出诊就好了。我只是没想到,大长公主这样明目张胆要杀我,本以为她再厌恶我,也不至于如此。”
陈岳屹道:“娘子还是低估了权贵的狠辣,要解决问题,杀人是最简单的办法。只有那些不能动的人,才会让他们费尽心机。”
南弦听后失笑,“小冯翊王也如你说的一样吗?”
陈岳屹这才发现说错话了,摸着后脖子赧然道:“我们大王自然与他们不一样,他只寻那些亏欠过他的人,从来不会滥杀无辜。况且大王对待娘子之用心,我们都看在眼里。这次他被圈禁,我们原想在航院附近蹲守,唯恐有人会对他不利,他却不让。只命我们来南尹桥看着,万一有人趁他不在想害娘子,我们好及时出手,护卫娘子。”
陈岳屹是想起什么便说什么,更是一心为着他家大王争取美人心,却没提防边上还有人站着。结果众人都听见了,一时大眼瞪小眼,暗暗哗然。
南弦尴尬不已,“这话可不兴乱说……”
允慈倒是很高兴,抚掌道:“我就说了,小冯翊王对阿姐有意思,阿姐还不信。”
可是转念又伤感起来,如今人还在骠骑航关着呢,就算阿姐的感情有了着落,人若是被圈禁一辈子,不也有始无终吗。
正长吁短叹,门房又带了三个人进来,将人安置在诊室,一面对南弦道:“大娘子,小人在门上加强了守备,将护院都调到前面来了,若是再有人硬闯,便将他们打出去。”
南弦点了点头,复去查验其他三人的伤势,虽个个都见了血,但好在伤情不严重,略加包扎就行了。
至于大长公主府的追杀,毕竟不能太过明目张胆,她还在御前侍奉,明刀明枪闯进来,明面上不好交代,因此这晚倒也消停,什么事都不曾发生。
南弦呢,心里有成算,这件事暂且按下不提,等日后神域脱身了,他自有他的解决办法。目下最要紧的,还是圣上的病症,癃闭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剩下的痹症勒令要根治,她前几日开好的药方送进太医局核对,太医局早就见过这个方子,因此并不需要过多纠缠。今日她去,如以前一样将药方记档,并督查抓药就行了。
进门的时候与几位掌事官员打了照面,副使还与她说笑,“前几日听闻,圣上有意要授向娘子个直院的衔儿?这可是大好事,令兄不曾做完的事业,由娘子来继承衣钵吧。”
女子要入太医局,其实非常艰难,副使嘴上这么说,心里不定怎么想。
南弦不是个张扬的性子,她还是谨小慎微的模样,笑道:“陛下抬爱,只是随口一句玩笑话罢了,我自问医术不曾精进,哪里敢在太医局占一席之地。”说完便俯了俯身,往药房去了。
抓药的医学,向来一东一西有两位,平常不忙时候,两人合抓一剂药,也是为互相监督。但忙碌起来,就没有那么严苛了,各宫等着拿药去煎房,小内侍催得人发昏,拍着高案道:“何夫人正犯头风呢,催了半日的药,现抓现熬,什么时候才能用上?快点儿吧,回头怪罪下来,你我都担待不起。”
案东头的医学心烦不已,“药不得一味一喂地称量吗,要是出了差错算谁的?”
小内侍嘿然发笑,“你们每日手上过的药材,比夫人们头上的头发还多,拿手一掂不就知道分量了吗……”
南弦转到西头的药柜前,等着那个一向低眉顺眼的医学称药。戥子上的小铜盘往抽屉里一插一舀,拨起小秤砣便称量,防风一钱,金银花四钱,防己四钱……
垂眼看,药材切片上的车轮纹分外明显,确实是广防己。但广防己的药量一剂不能过六钱,通常只用三钱,四钱对别的医官来说很寻常,但在她这里,却已经是远远过量了。
要是照着太医局正常称药的习惯,即便是将药材掰断,也不能含糊将就。但今日这医学称防己时,并没有调整的动作,南弦对药材的分量一向敏感,只需一打量,就知道这堆防己过了四钱,怕是要往五钱上靠了。
她不动声色,悄悄看了看这位医学,那一贯低垂的眉眼今日有了点动静,抬起眼,默然看过来。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