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有雷霆手段,但也是个不容小觑的人。他对神域的态度一直有几分奇怪,极欲拿捏,又怕抓得太紧,沙子从指缝中漏走。于是时常敲打两句,再缓一缓气氛,似乎这样就能震慑与安抚并存,让他不受压迫之余,也敬畏天威凛凛。
至于神域,圣上的筹谋与心思他都知道,更明白与这种人打交道,必须投其所好。
敬畏之心当然要挂在脸上,他重又掖起两手俯身,袖襕上繁复的纹理遮挡住半张脸,只留一双眼睛恭顺地垂视着足尖,慢条斯理道:“臣今日着实出缺了,只因臣的养父病重,昨晚险些出事。臣整夜伺候病榻不得好眠,今早不小心睡过头了,所以一入台省,就急着要来向陛下赔罪,没想到在云龙门上,正好碰见了御前的内侍。”
难怪!还是年轻不知轻重,熬了一夜,就睡得连朝会都误了。
圣上没有再责怪,只问:“你养父病重吗?如今人怎么样了?”
神域道:“已经没有大碍了,谢陛下垂询。”
圣上颔首,“你是个有孝道的人,养父养大你辛苦,如今病了,你在榻前侍奉是应当的。不过据朕所知,唐公方四十出头吧,怎么忽然病重了?”
神域道:“病症早就有了,起先并未当回事,到了这两年才逐渐显露出来。好在臣将他接到建康了,建康城中大夫医术高明,才捡回一条性命。”
圣上听后有些好奇,“不是太医局的人看诊吗?难道是民间游医治妥的?”
神域随口道:“算不得太医局的人,但也不是游医。臣说的大夫,是太医局已故副使向于真家的女郎,她从小跟着向副使学医,医术不比太医局的医官差。如今专为城中的贵妇贵女们看病,许多棘手的病症她却手到擒来,在市井中很有些名气。”
圣上恍然大悟,“上次你中了蕈毒,可是她为你解的?”
神域说正是,“向娘子是个‘医痴’,救了臣的命,连诊金都不曾收。这次又请她为我养父诊治,前后忙了半个时辰,才把臣的养父救回来。”
这么听来,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其实若说治病救人,太医局的医官们也算有些本事,毕竟是通过层层选拔才入局任职的。但那些人胆子小,爱掉书袋子,遇见些头疼脑热的毛病可以医治得很好,但若是遇上疑难杂症攸关生死的,那就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了。通常是一圈人围着,力求研究出个万无一失的方子,既治不好病,也治不掉命。
圣上沉吟良久,脑子里蹦出一个想法,对神域道:“若是请她进宫为娘子们看诊,她可愿意?”
神域微一顿,犹豫道:“向娘子医术虽好,但毕竟只在民间治病,与宫中的医官们不一样,恐怕有不妥。”
圣上摆了摆手,“科举是从参考的生员中选拔,那些没有参加科考的人中,就没有学问做得好的?英雄莫问出处嘛,医者也是一样。”
这偌大的显阳宫,确实需要个有本事的女医来看一看了。圣上嘴里没好说,心下却盘算,趁着还没七老八十,能得个一儿半女,如此就能堵住那些老臣的嘴,耳根子图个清净了。
第14章 我与阿姐有深交。
神域微俯了俯身,“陛下说得很是,向娘子确实医道深山,但闺阁中的女郎,忽然得陛下器重,恐怕她惊惶。先前臣的病症,也是家仆再三相求,才把人求来的,莫如这样,容臣去与她说,届时臣将人引进来,先见过陛下,陛下再断该不该让她为宫中娘子诊脉。”
圣上道好,“就依你说的办,毕竟人家女郎不曾进过宫,千万不要吓着人家。”
神域说是,复又将度支署过手的账目向圣上回禀,谨慎道:“臣是仗着陛下关爱,借着先父的东风,才一跃当上度支尚书的。臣早前,对账目管辖事宜并不精熟,因此心中常惴惴不安,唯恐哪里出了差错,令陛下忧心。”
他是年轻小郎君,做财政尚书确实有些拔苗助长,但朝野上下都看着,让他做闲散亲王,那些臣僚难免多嘴,还是给个像样的职务磨练磨练,至少不会落人口实。
他战战兢兢,圣上必要安抚,在他肩上拍了拍道:“雁还,抛却君臣之说,你我是至亲的兄弟,你虽在野多年,身上流的是神家的血,我神家没有无能之辈,你自也一样。没有人生来是能做官的,凭着你的资质,只要稍加磨砺就能成才,所以无需担心,只管放手干,就算有些小错处,朕也不是不能包涵。”
神域闻言长揖下去,“多谢陛下。”
然后便是家常的一些闲谈,谈及成婚事宜,圣上道:“皇后族中那位女郎,朕也曾见过,端庄稳重的大家闺秀,与你很是相配。这样,择个好日子,让皇后设宴,你们先见上一见。若是彼此都觉相宜,就把婚事定下吧,将来开枝散叶,重振冯翊王府,朕也好告慰先皇叔的在天之灵。”
神域低头道是,“但凭陛下做主。”
圣上很高兴,笑着说:“那就这么决定了,朕回头便交代皇后,等选定了日子,就差人知会你。”
复又极为亲厚地说了些话,方让神域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