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合闷着头把人搀上了马车,小厮鞭子一扬,很快便驶出了巷子。
说是往郑国公府上,其实不然,郑国公府在东城长干里,但马车却是往北行进的。
过了建春门就是清溪,虽然不如东城繁华,却也是京师鼎族所在之地。
南弦打帘朝外看,满地的银光,车内虽暖和,寒气却从眼睛蔓延进了心里。
“娘子。”苏合低低叫了声,引得南弦微微一颤。
“您说,是不是那位……”
话没说完,南弦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苏合缩了缩脖子,不再多言了。可南弦却知道,今日要看诊的人,怕是不简单。
马车匆匆穿进坊院,停在直道旁的官邸前,说是官邸,门楣上没有牌匾,但南弦以前曾经经过这里,听说这是冯翊王旧宅。因冯翊王是死后追封,这一支的血脉几乎断绝了,故而保留宅邸但不算私产,以便将来另作赏赐之用。
管事登上台阶,向她比手,“小娘子,请。”
南弦提起裙裾迈进了门槛,门内的光景有些寂寥,几个婢女在门廊下站着,见人来,低着头上前引领,一直把人引到上房,推开门,很快又退到了一旁。
管事示意南弦进门,因屋子深广,须得绕过隔断才能进入内室。
可引路的管事忽然顿住身形,向她长揖下去,“原本是不欲惊动向娘子的,但实在性命攸关,这建康城内,除了向娘子再没有第二个人能解这燃眉之急,因此万请小娘子看在令兄的情面上,一定救救我家郎主。”
人都已经来了,自然是打算救的。
南弦道好,接过苏合递来的药箱,管事忙掀起垂帘引她进去。
抬起眼,一眼便见床上躺着个年轻的男子,脸色惨白没有半分血色,但那五官却是极秀致的。尤其闭着眼时,眉如远山,眼梢细长微挑,若是睁开眼,应当是一副惊人的容色吧!
不过暂且不是品评人家容貌的时候,南弦上前一步登上脚踏,掀起他的眼皮看了看,复牵过腕子来诊脉,询问管事之前有些什么症状。
说起这个,管事便惶骇,“刚开始一味地说疼,冷汗淋漓不止。后来便烦躁不安,谵语连连,到现在昏睡有小半日了。”
南弦仔细辨他的脉搏,一时急跳欲裂,一时又绵软无力,便问:“中晌吃了什么?”
管事道:“还和往常一样,没什么特别的。不过昨日庆州送来两筐蕈菇,很是新鲜,中晌添了道酒煮玉蕈。”
南弦听了,放下腕子又去掀他的被角,见裤管下的小腿肌肉不住痉挛,她叹了口气道:“中毒了,快把那两筐蕈菇找来我看。”一面吩咐边上侍立的人,“预备三颗鸡蛋调入麻油,先给他催吐,再找没有虫蛀的紫灵芝十钱,磨成粉煎水喂他,快去。”
候命的人忙去承办了,这时厨上剩下的蕈菇也送到了南弦面前。她从一堆蕈菇中间挑挑拣拣,最后找出两朵来,就着灯光看了看,喃喃说:“鬼笔鹅膏……所幸量少,要是再多吃一口,神仙也救不了了。”
管事惊恐地望着她问:“小娘子有办法吧?小娘子一定有办法。”
南弦沉默了下方道:“从进食到现在,少说也有三个时辰了,若是最初的腹痛恶心还容易救治,时候一长,人已经晕厥,再要救便有些难了。不过既是家兄托付,我尽力一试吧。”一面示意苏合取针包来。
眼下能做的,就是先用紫芝水中和毒性,再施针解肝毒。这种解毒的针法,是向家独传的绝技,还是当初阿翁手把手交给她的。再有学艺不精的地方,有向识谙慢慢指点,所以识谙在离开建康前,将某位可能登门的“故人”交代给了她,让她一定想办法周全。
舒口气,她用襻膊缚起了袖子,趋步上前取期门、阴包、太冲三穴施针。因泄毒和普通病症不一样,针入几分,隔多久醒针,都有严格的要求。
这期间看病人的脸色,从先前的惨白,慢慢变得赤红。南弦虽说精通医理,却也极少遇见这样的病症,因此心里不免着急,额上也沁出汗来。
管事在一旁战战兢兢,紧握着两手问:“依小娘子之见,我家郎主症候严重吗?”
南弦没理会他,只是紧盯病人神色。半晌收针之后擦了额上的汗,转头示意管事,“把他翻过来,掰直他的脚尖,用力往上顶。”
管事没太明白,但也照着她的话去做了。
南弦取出三棱针,在病人的左腿委中穴扎了一下,立刻便见黑色的血汩汩涌了出来。
这倒是个好现象,她拿干净帕子垫在被褥上,任那黑血不住流淌。见管事目瞪口呆,宽解道:“针刺放血,攻邪最捷。原本他要是能站,该靠墙踮足,这样疗效更好。可惜人不能醒,只好事急从权了。你先前说他有胸痛,呼吸不畅的症状,怕是毒蕈引出了心疝,我还要取足太阴、厥阴放血,劳烦你帮忙。”
管事忙道:“小娘子这是救我们郎主的命呢,小人怎敢当劳烦二字,一切听凭娘子吩咐。”
南弦道好,回身看左右委中的针眼,直到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