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
后半夜,月亮出来了,在一个个零碎疏落的光斑里,释月和方稷玄的身影逐渐显形。
喜温依旧在林间狂奔着,她似乎知道该往哪去,除了被凸出的树根和石块绊倒之外,就连在分岔路口,她都没有过半分的停滞和犹豫。
不知是跑了多久,释月和方稷玄不觉累,但他们都觉得喜温该累了,她的喘息声越来越重,跑得也没一开始那么快了,但她还是在跑,在寻找。
恨意焚烧如熊熊烈火,推着她,恐怕直到她死了,才会停下复仇的步伐。
“要不,打晕带回去算了。”方稷玄道,“肉体凡胎这样跑下去,不死也废了。”
释月没有说话,因为她看见喜温停下来了,因为跑得太猛,骤然的停顿让她有些晕眩,倚着树干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胸腔里涌上一股令人难受的血味。
他们一路上虽然跟着喜温,但对于凡人而言,彼此之间还有着相当的距离。
释月稍稍一歪脑袋,瞧见喜温呼出的淡白雾气慢慢散在这林间。不远处有一块大石头,周遭很大一块地方没有长树,有充分的空洞可以容纳月光的注入,亮得好似一根光柱。
就在这光柱之中,有一只浑身血污肉碎的白罴坐在大石之上,它绝对有灵智,姿态不是兽类的瘫坐趴卧,而是人的坐姿,头颅低垂着,似乎是杀累了,疲倦了。
喜温早就射出了一支箭,可那支箭插在罴的毛发里,像簪子挽发一样无害,罴动了动,箭就掉出来了。
它缩了缩庞大的身子,释月竟从它这个动作里,看出了一点诡异的羞愧。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是个什么东西?’释月愈发不解。
喜温恐怕也很困惑,但她跑得脑子都懵了,还谈何理智,见箭无用,干脆抽了刀朝那只罴砍杀去。
这样明晃晃的一把刀捅过来,那只罴竟是不躲不闪,更没有任何出手反制的动作。
喜温终于是回过了神,由刀锋传到刀柄,再传到她手心里的感觉有些熟悉,同那日她莽撞地企图用匕首刺穿方稷玄的后颈一样,韧韧的,发钝的阻力,任凭她将牙根咬碎,也根本不能让刀锋入肉毫分。
她又狠狠地凿了凿,对着罴的腹腔发了狠的凿,可只是砍落了几缕毛发。
喜温难以置信的收回手,站起身倒跌几步,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这只屋宇般高大的妖物。
罴也看着她,兽的眼睛,像一粒黑乎乎的核,看不出什么情绪。
“那你也吃了我吧。”她想了半天,想到一个不错的主意,“我想同我阿姐在一块。”
今夜喜温并不是被营帐方向传来的响动吵醒的,而是被关于雨朵的噩梦惊醒的。
梦里的雨朵太痛苦了,似乎陷在一个永生永世都无法挣脱的牢笼里。
林中人是树葬,死后肉身被乌鸦啄食,魂魄也会自由,可雨朵不然,喜温救不了她,只有去陪她。
月光下,少女卸掉了身上的大弓和箭筒,又扔掉了刀,她摊开双手,仰起脸,看起来几乎是要给那只罴一个拥抱。
她的脸亮堂堂的,唇边甚至有笑意。
死亡于她来说,仿佛是无数个夏夜,雨朵挎着装着干净衣物的桦皮盆在坡上等她,她们要一起去山涧潭水里沐浴嬉闹。
近旁的树上忽然掉下来一个不轻不重的东西,在地上弹跳了两下,缓缓地滚到了喜温脚边。
是一个松塔。
喜温瞧着那个松塔,蓦地想起要同释月一道去打松子的事,只觉得恍如隔世。
生死如天堑,难以逾越。
正当喜温低头看着松塔的时候,风推云遮月,四周阴暗下来,那只罴突然狂啸起来,喜温眼见它身上白毛变黑,凸唇龇牙,脊背隆起,血腥大口咆哮不停。
如果说方才那只罴还有一点人模样,那么现在的罴就全全是妖兽的样子了。
那只罴一面冲着喜温嘶吼,却一面后退,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拽着它。
“看够了?”方稷玄忍不住问,从这边望过去,喜温的整个身躯都在罴的血盆大口里。
释月却笑道:“这么有意思的事,我还是第一次见。”
这话虽然毫无人性,但也是事实。
那只罴显然没有伤害喜温的意愿,它甚至在竭力克制自己的杀欲,这让方稷玄更坚定了之前的猜测。
“咱们没来这之前,汉人和林中人就有不少人迷在林子里了,其中有几个许就是叫这罴吃了。凶物食人化妖,又趁着白鹿山神力弱之时将其吞噬,妖物弑神遭天劫,不过实在是有运数,老柏树替它受了这一遭。”
释月知道方稷玄是想说这只罴有成为山神的命运,许是受到命运的牵引,又或是今夜做下的杀孽已足够,所以才会对无辜的喜温屡屡避让。
“山神?山妖吧!本体是罴,成妖的机缘又是食人,它的妖性就是血腥暴虐,植根在骨子里的东西,哪有那么容易驾驭。”她微微笑了起来,道:“它运气不错,而今,好运气到头了。”
即便日后经过修炼,有了充足的灵智能驾驭一身的邪气,也不知要等多少个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