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边,风都变冷了。
释月俯身抓桦皮盆里的蓝靛果,顺势就不答了,问:“果子这样新鲜,你天蒙蒙亮就起来摘的?”
蓝靛果吃起来和蓝莓差不多,就是皮更薄些,更好吃。
喜温这一晚上根本没怎么睡,迷糊了几阵睡不着,干脆就起来给释月摘果子,听她问,又说了说鹿茸的事。
“陷阱里无缘无故出现一只珍品鹿茸?”释月觉得有点意思。
乔金粟看见喜温来了,赶紧跑来告诉她黑豹怀孕的消息。
喜温一下就高兴起来,蹲下来摸摸黑豹,又从怀里摸肉干喂它。
“陷阱在哪里?”释月站起身,看看和黑豹滚在一块的喜温,道:“看看去。”
于是两人一狗准备往山上去,但被粟豆黏上了,多了两个甩不脱的小尾巴。
喜温蹲下身,轻轻松松背起乔银豆,又冲乔金粟努努嘴,示意她去牵释月的手。
乔金粟很听话,立刻去牵释月的尾指,但释月被攥得不太舒服,一把甩开了。
小家伙有些无措,仰脸看着她,澄澈透蓝的天空倒映在她的眸珠里,大团大团的白云慢悠悠的飘着,仿佛这人世间本就是这般恬静。
释月别开脸,却好迎上一阵清新的风,穿过绿意盎然的山林草野,卷起她的长发。
也许是天气实在太舒服了,哄得释月也没了脾气,她迟疑了一下,还是握住了小小人的小小手。
乔金粟放松下来,快快乐乐的在她身边一蹦一跳。
因为喜温不往那穆雀帐子前过,带着两个小孩又不能攀索,只能绕远。
释月进林子时总是御风在高处俯视,很少这样用足去步步丈量。
夏日渗进林子里的光多了,老林子也显得温柔疏朗很多,这地界常有林中人狩猎,所以汉人很少来,一大片一大片的野草莓和覆盆子还未被采撷,每一颗都闪亮的像红宝石,偶尔也有黑的,发亮,一看都甜。
喜温随手摘了几片叶子,那么一折,又那么一弯,又那么一塞,就成了一只小碗。
释月眨眨眼,她居然没看明白?
喜温粗手大掌,常被叶片背面的小刺扎到,小小手摘小小果是最合适的,乔金粟就比她少受疼些。
阳光晒过的果子温热洁净,又这样的柔嫩多汁,是没办法一手薅过来的,只能一粒粒的摘,在这些事情上消磨时间,释月竟没觉得很无聊。
她在溪边洗手上沾染到的汁水,甚至觉得这样的心境有些熟悉。
释月和方稷玄从地里刚出来那阵,两人病歪歪,浑身伤,还打了一架,最后掉进一条溪流里。
那溪流跟眼前这小溪很像,水浅浅的,温凉温凉的,一波波的冲过来,有纤细透明的小鱼好奇的游过来在她腮边轻碰,月亮就在她手边上,只不过一碰就碎,多少愤懑不甘都浸在这溪水里了。
如果较起真来,释月其实杀不了方稷玄,就算是打着同归于尽的主意拼了,她的灵体碎成齑粉,方稷玄说不准还能凭借他强悍的体魄苟延残喘下来,那岂不亏大了?
释月现世时是荒芜末年,天地间能人大材辈出,通天之道尚未锁闭,世间灵气充裕,以方稷玄的资质,假以时日不是成仙就是成魔,否则以他凡人躯体炼化符咒,又怎么能压得住释月呢?
而今却是不同了,人皇也甘称天子,世间灵气稀薄,成仙成妖得看运道命数,并不是潜心修炼就一定能成的。
“阿月,咱们走吧。”喜温在她身侧蹲下来,把两碗红果子浸在溪水里荡一荡,再端起来,水珠从叶片缝隙中落下。
喜温拿了鹿茸之后,倒没忘记把陷阱布置回去,现在洞里头老老实实的窝着一只兔,只不过不是白色,而是很普通的灰褐色。
这还是只幼兔,不管是吃还是要皮子都不是很够,但在乔金粟和乔银豆眼里可就不一样了,小不点一团团的多好玩。
释月伸手在空空的陷阱里一拂,把几丝残留的灵气掬在手心,有股草木气和血腥味,她觉得这灵气有些古怪熟悉,还未等她琢磨出什么门道来,这点子灵气已经消散干净。
“也没个脚印什么的。”喜温说。
释月转头一看,三人从大到小已经齐齐躺倒在地,看架势是要以天为被以地为席,歇上一歇了。
喜温设下陷阱这块地界多溪多潭,一到雨季就蔓成浅浅的湖,所以成就了一片水杉林子。
仰面瞧着,无数水杉随风摇曳,它们的叶子如细羽,蓬蓬松松的,叫释月感到一阵奇妙的晕眩,明明躺在地上,却觉天地转动。
‘睡上一觉,也是舒服。’释月如是想着。
小兔子蹦跳着想逃,乔银豆走步稳了许多,爬起来赶紧追去,俩小东西都走不快,喜温一起来就能逮住,所以就侧托着脑袋笑看着。
乔金粟在吃野莓,拿到一粒发现是黑的,就递过去喂给释月。
‘小家伙也知道讨好了。’释月好笑的想着,唇舌一碾,甜酸鲜活。
林子里四面有风,枝叶摩挲声各异,即便如此,那利箭破空声还是喜温还是听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