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怎么行!」小道士花容失色,抽出贴身的手巾,沾了水便按在了关绮手上。
竹壶里的水不算清凉,手帕也残存着小道士的体温——倒是适合这个季节。伤口彻底清理完毕后,小道士欣慰地松了口气。
然后他才猛然意识到自己有多失礼。
「啊……我……」小道士将手帕往关绮手上一扔,「这个……」
「我什么都不会说的。」关绮冲他眨眼睛,「天君好心,三清娘娘要记您功德的。」
说罢,将兔子重新抱起,递给小道士。
「谢谢小姐。」小道士抱过那只兔子,向关绮行礼,「也代云团谢谢小姐。」
「不用不用。」关绮回礼,「这里虽然不是荒山野岭,可地形复杂,也容易迷路。我看天君不像是粗使的侍儿,怎么要亲自来找一只畜生?」
「云团是云真天君的道宠,无比爱护,一般的用人也不配照料它。」小道士解释道,「贫道投奔太和宫三四个月,一直得不到天君赏识。小姐看不起这份工作,它却是贫道的风云际会呢。」
他声音减弱,苦笑一下,「我也是没用,第一次出门就被它逃走了。一上午都在找它,快翻遍整座太和山了。」
「幸好它和我有缘。」
小道士笑眯眯地点头,「真是幸好。天君用完午饭,总要逗它一会儿。再晚一点,恐怕我就要被赶出门去了。」
「天君要是着急,」关绮拍拍身上的土,「还是先带着这小兔子回去吧。」
将这只肥大的畜生叫做「小」兔子,总感觉有些好笑。不过小道士脸上的为难,似乎也不是因为关绮搞错了云团的体型。
他盯着怀里的云团,低着头转身,往来时的山路望了一眼。随后又回头望向关绮,叹了口气。
「烦请魁甲好人做到底,为小生指条去太和宫的路。」
「怎么,」关绮问,「来太和宫烧香的读书人很多吗?吉利话都这样顺口。」
小道士礼貌地笑了一下,「半数女香客都有秀才功名,见面总要祝一句魁甲。」
「母亲给了我个「魁」字做小名,可我实在是望不到登科的日子。」关绮笑道,「小天君行行好,莫要嘲笑我。小可姓关,如此称呼便是。」
「关……」小道士低头默念。
这几个字似乎是什么不祥的咒语,让这位小道士趔趄着往后退了几步。一只手捂着嘴,还抱着云团的手也霎时失了力气,让那调皮的畜生找到了机会,一下从他怀里扑走。
等关绮好容易捉回云团,正要递给小道士,却发现人已经抖成了一只过酒的筛子。
「天君怎么了?」关绮问道。
小道士深呼吸几次,终于平静下来。他离关绮几步远,侧过身去擦了擦眼角,「贫道无事。谢谢小姐。」
都哭了,怎么可能没事。
「那……」关绮心里还是疑惑,「还是让小可为天君带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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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领着小道士往回走,每过一处标记,便将红绳解下,系在云团的腿上。
兔子能有多长的腿,一只缠完,又换另一只,等到他们走回大路,都要成了江湖郎君征婚的绣球了。
「前边就是太和宫男舍了,」小道士伸手,「小姐现在就还是把云团给我吧。」
「嗯。」
关绮正想将云团递给他,可他却后退了两步,低着头,指着地上。
被旁人看见道士与女香客有接触,对他的名声确实不很好。关绮能懂他的心思,配合着将云团放在了地上。
「下次再进林子里,」关绮咳嗽两声,掩饰声音里的尴尬,「别忘了仔细做好记号。」
「哎。」小道士点头。
两人隔着十来步路,无言走回了太和宫。
散卓和花杏在门口等着关绮,没注意到身后不远的小道士。花杏一眼就瞧见了关绮身上的伤,硬要拉着她找点药膏涂抹一下。等关绮解释完前因后果,说明自己没事以后,那位小道士早就不见了踪影。
「怎么了?」花杏问。
关绮摇摇头,「我觉得他面善,应该是在哪里见过面的。」
「文缯常来太和宫吗?」
「没有。」关绮回答,「他说自己是前几个月才来的太和宫。那段时间,我可一直在国子监里,和你一块儿关着呢……」
哦嚯。
关绮记性相当不错,到现在也能准确想起,祖母房间的香炉刻了什么花卉。也有不少人称赞她机敏过人,四清六活,每年元宵灯会即兴出题猜谜,总是她拔得头筹。
然而——
她直到现在才想起,眼前这位小道士究竟为什么看着眼熟。
「一定是他。」关绮捂住脸,「去文庙烧香的那天晚上下了大雨,他应该和我们一样,也在旧玉泉观暂住了一晚。」